當我1833年第一次造訪巴黎之前,我對這個國家的了解幾乎完全是出自於紙麵。但是經過了與旺代與布列塔尼保王黨人的交談後,我才意識到,這些保王黨人的根基並非是正統派的貴族,雖然貴族在這支隊伍當中占據了領導作用,但是如果沒有外省農民的支持,他們是絕不可能與共和派、波拿巴派分庭抗禮的。
回顧整個法蘭西18世紀末期到19世紀中期的發展曆程,可以很明顯看到,歐洲大陸的中心巴黎在不斷擴大,同時,鄉村地區的地方自治權在不斷萎縮,獨立生活的激情和特征不斷消失,許多鄉村特有的傳統消失得越來越多,古老的國家生活正在漸漸遠去,直到再也找不到半點曆史的痕跡。
鄉村不斷衰落、枯死,然而整個國家卻生機勃勃,而且從未這麼生機勃勃過。不過,國家煥發生機的源動力卻隻有一個,那就是巴黎。城市被自私壟斷,它們隻顧自己的利益,並且隨時準備犧牲鄉村地區的利益。農民好像從整個民族裡被淘汰下去,丟在一邊。
1780年代的法蘭西,沒有人會認為法蘭西正在衰落,法蘭西人在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七年戰爭以及北美獨立戰爭中都出儘了風頭。所以理所當然的,所有人都覺得這個國家前途無量,並且將會永遠的繁榮昌盛下去。
然而,這種表麵的繁榮帶來的卻不是穩定與和平,而是帶來了大革命。為法蘭西定下革命議題的,是法蘭西最富有政治素養的三個階層,即第一等級的教士,第二等級的貴族,第三等級的市民。
他們點燃了革命的火焰。但是令他們始料未及的是,革命的熱情一旦被燃起,它會燒往哪個方向就不是個人所能左右的了。
大革命的實際過程為何與他呼喊的口號如此的不相符?為何創作了《人權論》的托馬斯·潘恩在大革命的過程中最終被迫出走?華茲華斯、柯勒律治這些早年曾經狂熱支持大革命的不列顛詩人為何最終精神錯亂,轉而成為了反對大革命態度最激烈的人?
我想,這是因為他們發現了負責執行革命的人和製定革命計劃的人並非同一撥人,大革命的理想實際上隻存在於最初的那段時間。而在不久之後,它便被一起接著一起的流血衝突、暴力事件消弭在了法蘭西的街巷與田野。
大革命時期共和政府的管理方式並沒有像是他們希望的那樣新穎。相反的,在許多地方,它們隻是把管理方式換了個名字。事實上共和政府的管理底色依然是波旁的鳶尾花旗,甚至還有過之而無不及。曆史就像是一座畫廊,但其中原創性作品很少,大部分都是複製品。
共和派急不可耐的廢除了宗教和法律,因為他們認為這是必須要打倒的舊東西。但是他們卻並沒有準備好一套能讓所有人都信服的道德標準體係。這原本應該是一個給火車頭更換零件的過程,然而共和派給出的解決方案卻是從發明輪子開始做起。
這樣行為的結果就是使得全體法蘭西人民的精神開始失去平衡,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該停,有什麼原則可以參考,也不知道國家應該如何管理。他們鑿沉了這艘破獨木舟,也理所當然的溺水了。而等到他們發現自己毀壞的舊製度造成了如此惡果時,又急不可耐的去尋找舊製度的爛繩子以便把自己拉上岸。
然而,正因為舊製度已經被摧毀了一部分,他們撕開了最好撕下的那層他們認為偽善的麵具,所以他們抓住的剩下部分恰好是最難以根除、最惡毒的殘餘。教權在這片土地並未消失,而是與政府融為一體,由政府取代了上帝的位置。
農民的牛或馬丟了,向政府懇求補償。富裕的人向政府請求貸款,可以幫助他們更好地開發自己的土地,獲得更多利益。工業家向政府懇求特權,排擠競爭對手。商人對總督透露自己私人秘密,說自己現在有些錢緊,問是否可以獲得幫助,至少給自己一些貸款。
法蘭西中產階級對於做公務員的熱情和渴望從未如此強烈。當一個人獲得了一小筆資金,他會立刻用來購買職位,而不是投資於商業。這種可憐的對公共職位的癡迷,比起行業壟斷和農業稅來說,對法國農業和商業的發展造成了更大的危害。
而在獲得官職方麵,今天的熱情比那時有增無減,不過那時和這個時代存在著一個最大的本質差異那時政府售賣官職,今天的政府則授予官職,今天的人們不用花錢,隻要出賣自己的靈魂即可達成目標。
當對自由的熱愛被無序的統治與無政府狀態重傷,革命的理想也漸漸變得蒼白,直到這個時候,手足無措的國家便開始尋找一個主人,以自由為理想的革命最終孕育出了最**政府和一位大獨裁者——拿破侖·波拿巴。
這位偉大的軍事天才敏銳的嗅到了機會的氣息,並且發現了他命中注定將成為大革命的繼承者與掘墓人。是誰將拿破侖送上了皇帝之位?共和派會說這都是那些愚昧的外省農民出的力,他們絕不承認是他們自身起到了最大的推動作用。
這個道理,他們在半個世紀前沒有想通,而到了今天也依然不會想通。但遺憾的是,我要告訴他們因為你們的不切實際與自私自利,長期忽視人口占比達到四分之三的外省農民。我已經隱約看見帝國的鷹旗重新插在了巴黎郊外的高崗上。很快,你們就要再次自食惡果了。
亞瑟·黑斯廷斯
作於1848年法蘭西共和國總統大選前夕。
——埃爾德·卡特《亞瑟·黑斯廷斯書信集》
亞瑟走出小巷,巴黎的街頭飄起了小雨,冰冷的雨滴拍打在他的臉上,冷熱的切換讓他的頭腦清醒了不少,腎上腺素的退潮也讓他逐漸感覺到了肩頭火辣辣的傷口。
亞瑟靠在燈柱上,也不理會街頭來來往往的行人,自顧自的點燃煙鬥。
他正點著煙,巷子裡忽然竄出了個拿著小刀的紅鼻子劫匪,他們惡狠狠的朝著亞瑟比劃著手裡明亮的刀片,開口威脅道“先生,你是想體麵一點,還是讓我們不體麵的動手。”
亞瑟瞥了他一眼,摘下煙鬥悠悠的噴出一股煙霧,隨後暴起一腳踹在劫匪的襠部“滾你媽的!劫道劫到老子頭上了!”
劫匪捂著襠部倒在地上哀嚎大叫,亞瑟正準備轉身離開,豈料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叫喊聲。
“亞瑟,你抓住他們沒有?”
亞瑟扭頭一看,那正是一路追蹤他而來的維多克和大仲馬。
亞瑟聞言,低頭看了眼地上的劫匪,啐了口吐沫道“劫道沒有前途的,我給你指條明路,你應該去當刺客。”
大仲馬一路跑到亞瑟的麵前,黑胖子兩手支著膝蓋彎腰連連喘著粗氣“亞瑟,地上這個是?”
“你說呢?”亞瑟也不直接承認,而是用蘇格蘭場藍龍蝦一貫的招數暗示道“伱覺得我為什麼會撂倒他?”
維多克見到這個情形,也驚喜道“老弟,真他媽有你的!這都讓你抓住了?看來這下你可得巴黎出名了!”
“不,維多克先生。”亞瑟微微搖動著腦袋“這全是布雷奧克偵探事務所的功勞,我隻不過是您雇傭的臨時工。”
維多克聞言先是一愣,旋即頗有些感激的拍了拍亞瑟的肩膀“老弟,這種功勞你都願意讓給事務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