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布列塔尼的保王黨人?
他們是來跟蹤我和維多克的,還是來跟蹤大巴黎警察廳的?
如果真是他們的話,那就說明他們偽造的身份證明文件的確是出自弗朗科斯之手。
而偽造犯弗朗科斯的生死也同樣無法確定,就算這家夥真的死了,也不會是這群保王黨人做的,因為沒有人會派出人手跟蹤一具已經無法泄密的屍體。
可如果這群人不是保王黨人的話,那又會是誰呢?
這種綿綿無期的思慮向來讓亞瑟厭煩,但幸運的是,他已經不需要思考了。
在這處狹窄街道的儘頭忽然出現了一輛馬車,它就靜靜地停在了那裡,絲毫沒有讓道的意思。
這輛車不僅擋住了巴爾特米的去路,也擋住了亞瑟與維多克的去路。
而在他們的身後,那兩輛負責跟蹤他們的馬車也停了。
駕車的馬夫看到這情況,不耐煩的正打算開口讓前麵擋路的車讓道,但是他轉念又想到自己在執行跟蹤任務,一肚子的火氣轉瞬又強行壓了下去。
但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方才還提醒他要注意隱蔽的兩位客人卻突然大喊道:“彆管那麼多,直接衝出去!”
“啊?”
馬夫還沒搞明白怎麼回事,他撓了撓後腦勺轉頭問道:“兩位先生,您……”
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一個行人魚躍撲倒在地。
他倔強的昂起腦袋打算反抗,可暴徒的重拳瞬間便把腦袋打的垂了下去。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身後跟著的兩輛車。
車門被猛地推開,幾位戴著大簷帽、內套酒紅色馬甲的暴徒像是跳踢踏舞一樣下了車,他們邁開步子,甩開燕尾服,露出了皮帶上懸掛的槍套。
維多克透過車窗看到這個場景,咬著牙念道:“該死!想不到我維多克也有被人下套的一天!”
“未必是給咱們下的套,說不定他們是衝著巴爾特米來的。”
亞瑟的臉色也不好看:“不過即便咱們是被卷進來的,想要全身而退也不容易。”
維多克掀開外套,露出了腰間的兩把手槍:“我知道你的劍法不錯,但是還未請教你的槍法如何?”
亞瑟接過他拋過來的手槍:“隻能說湊合,每到這種時候,我都無比想念亞曆山大。”
“待會兒記得找地方隱蔽,順帶著向上帝祈禱,隻要咱們挺過他們的射擊,你的劍法就能派上用場了。你身上帶刀了嗎?”
亞瑟撿起身旁的手杖,慢條斯理的旋開仗柄,明晃晃的刀刃瞬間暴露在了維多克的眼前。
這樣精巧的小玩意兒即便是巴黎神探也忍不住嘖嘖稱奇:“不愧是倫敦的上流紳士,這種砍人的玩意兒都做的這麼彆致,夠陰!”
語罷,維多克推開車門,但卻沒有急著走出去,而是借著車門的掩護露出半個身子,將他持槍的右手藏在了車門後麵。
亞瑟則從另一邊的車門下車,他麵朝相反方向,時刻注意著巴爾特米與前方攔路者的反應。
維多克滿臉笑容的開口道:“各位好漢,不知道你們都是混哪條道上的?做的都是什麼活計?我也是行裡人,你們應該聽說過‘讓·路易’的名號吧?如果是最近手頭緊,我雖然不富裕,但是請弟兄們喝幾杯酒還是請得起,犯不著做些讓大夥兒都難堪的事情。”
如果是一般的流氓,聽到維多克的這番話,說不準真就把槍給收起來了。
但是眼前這波人顯然不是衝著錢財來的。
領導的那人並沒有接近維多克,而是停在了十步以外,冷冷的開口道:“我們對你不感興趣,馬上趴在地上,可以留你一條命。”
就在他與維多克對話的時候,前方的巴爾特米已經與攔路者發生了衝突。
隻不過這位平時負責道德糾察的巴黎警官顯然並不擅長近身搏鬥,在臉上被揍了兩拳後,他很快就被拖死狗一樣拽下了馬車,就連巴黎警察標誌性的Képi帽也掉在了地上,被暴徒給一腳踩扁。
“他媽的,老實點,要不我他媽一槍把你斃了!”
他們分出兩個人控製住巴爾特米,另外一人則趕忙解開了麻袋。
“頭兒,是弗朗科斯沒錯,這小子沒氣了!”
那人剛剛說完這句話,忽的又一愣,他的眼神對上亞瑟,眉頭驀地皺緊,緊接著詫異的開口道:“是你?”
維多克原本正準備動手,但他聽到這話,趕忙將腦袋轉向亞瑟:“你們認識?”
亞瑟盯著那人半天沒有說話,他不記得自己見過這麼一張臉。但如果對方是保王黨的話,也許確實見過麵,畢竟那晚的燈光太暗,他也沒有心情把保王黨人挨個認識一遍。
亞瑟沒有正麵回答維多克的問話,而是一隻手微微下壓,示意他稍安勿躁。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感覺今天的遭遇到處都透露著不對勁。
無論是大搖大擺坐敞篷馬車轉移偽造犯的巴黎警察巴爾特米,還是這一起離奇的街頭遭遇……
尤其是,之前他在保王黨上門求救時,還特意吩咐過他們最近要低調行事不要冒進,而且這幫保王黨人這陣子還丟失了一個名叫杜漢的成員……
忽然,亞瑟的腦海中閃過了維多克提到過的那個令他引以為豪的假名‘讓·路易’。
一瞬之間,他的記憶仿佛穿越回了一年前調查利物浦刺殺案的時候。
那個時候,他為了找出刺殺案的頭緒,在倫敦的咖啡館裡向‘椰子樹’請教了巴黎保安部的經驗。
椰子樹先生當時就告訴了亞瑟,維多克年輕時經常用‘讓·路易’和‘尤裡烏斯’這兩個假身份偽裝成犯罪同夥釣魚執法的故事。為了獲得犯罪者的信任,他甚至策劃了一場假戲真做的越獄事件。
一想到這兒,亞瑟總算明白自己的違和感是源自哪裡了。
或者,即便這不是維多克主導的一場戲,哪怕對方真的是保王黨人,那他也不會有性命之憂。
一想到這兒,亞瑟的心情也放鬆了下來。
為了驗證自己的觀點,他不動聲色的將藏在身後的手槍槍口朝下倒出了子彈。
維多克給他的手槍是經典款的燧發槍,為了裝填方便,通常會把子彈與黑火藥用牛皮紙包在一起整體塞進槍管。
亞瑟用指甲豁開紙包,隨後又用手指輕輕搓了搓。
果不其然,他的指頭感覺黏糊糊的,維多克這家夥在火藥裡麵摻了水,這槍要是能響那就見鬼了!
亞瑟的心裡有了底,說起話來也沉穩了不少。
雖然他不知道維多克為什麼會懷疑他與保王黨有聯係,但是既然對方要演戲,那他就奉陪到底。
既要表現的與保王黨無關,又要符合當下想要活命的心情,想要表現的合情合理可不比在巴黎劇院的舞台上表演容易。
“抱歉,我不記得是在哪裡見過你了。我的記性不太好,麻煩可以提醒我一下嗎?”
亞瑟張開雙臂,以便讓對方看得見自己的手槍:“不過為了安全,也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衝突,我覺得我們可以一起先把手槍放下來,畢竟子彈可不長眼。”(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