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此言甫一落地,人群中瞬時激起了一片不滿的情緒漣漪,猶如投入湖心的一顆石子,擴散開來。“什麼!我們在此已經耗儘整整一日光陰,如今就要這般草率地打發我們離去,這豈不是過於冷漠無情?”人們的聲音中交織著疲憊、不甘與困惑,回蕩在夜色籠罩下的寺院四周。
正是!一聲憤慨的附和如烈火烹油般在人群中炸裂開來,猶如一顆擲入古井的石子,激起了層層漣漪。這是一位身著布衣、麵露不平之色的中年人,他的眼中閃爍著對四大皆空的出家人違背信諾之舉的深深不滿。他那質樸而堅毅的臉龐,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凝重。
緊接著,一陣粗獷且略帶疲倦與焦躁的聲音宛如悶雷滾動,穿透了廟宇的寂靜。“奶奶個熊!”這聲音嘶啞卻有力,仿佛是從心底最深處發出的呐喊,“能不能麻利點處理這些個事?老子排了整整一天的隊,從晨曦微明到日頭西沉,這份煎熬真真是要磨破人心啊!若再這麼拖遝下去,我可告訴你,就算日後打死老子,老子也不會踏進你們這破敗又冷清的廟宇燒香拜佛!滿眼都是些口蜜腹劍的小人,當麵一套背後一套,實為世間醜態!”
又有人以近乎咆哮的方式表達著自己的憤怒與無奈,聲浪此起彼伏,如同波濤拍岸,勢不可擋。“禿驢們,能不能快馬加鞭地乾活兒!我們這一幫子人,從黎明到黃昏,耗儘了一整天的光陰在這排隊等待,現在,必須要給個說法,否則,我們誓不罷休!”
這番場景,恍若世俗煙火氣與禪宗寂寥之境的一場尖銳對決,兩者激烈碰撞,令人不禁扼腕長歎:世事瞬息萬變,人心難以揣摩,即便是那些看似虔誠無垢的佛學信徒,一旦遭遇生活瑣碎的打磨,也會褪去表麵的寧靜祥和。他們的心中忍耐與修養,就如同沙漏中的砂粒,在漫長無望的排隊等待中被時間悄無聲息地吞噬殆儘,留下的唯有疲憊與焦躁的烙印。
而在眾人喧囂聲中,仍在那昏黃燭光下進行著瘋狂開光儀式的高僧們,心頭仿若被人群中的不滿與怨言化作尖刀,一刀一刀割裂開來,痛楚難當。他們每日承受著高強度的誦經功課,以及沉重的體力勞作,身體早已搖擺不定,好似風雨中的殘燭,隨時可能熄滅。更為嚴酷的是,為了堅守那份至高的信仰,他們自清晨至此刻,竟未沾染絲毫飲食,乾渴得嘴唇皸裂如龜裂的土地,手部皮膚也在反複摩挲念珠的過程中磨損得麵目全非,觸目驚心。
然而,即便如此艱辛付出,他們並未能贏得眾人的理解和感激,反而成為了人們口中宣泄不滿的對象。這便是生活的無情與苦澀,也是修行者所必須承受的試煉,儘管心中悲苦,但他們仍堅韌地保持著沉默,繼續著他們的修行之路,猶如逆風而行的孤舟,在洶湧的人海中砥礪前行。
在那古老的寺廟中,悟覺方丈眼見此番情景,內心猶如烈火焚燒般焦急。他麵色沉鬱如墨,步履急促而紛亂,在殿前狹長的石板路上來回徘徊,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心頭的焦躁之上。最終,他隻能以那充滿滄桑與悲憫的聲音,苦口婆心地勸慰著群情激憤的眾人:“列位虔誠的施主們,請務必收斂起這顆急於求成的心,此事關乎天地間至深奧秘的因果輪回,非人力所能強求。既然今日已至如此境地,諸位不如暫且放下執念,早早歸家安歇,待到明日朝陽初升時,再前來亦不為晚。”
人群中陡然響起一陣猶疑不定的詢問聲:“大師,那明日是否還會繼續贈送開光佛珠呢?”麵對這樣的質問,悟覺方丈緊咬牙關,麵龐上浮現出一種剛毅而又無奈的神情,仿佛歲月在他眉宇間刻下了一道深深的痕跡。他沉穩有力,一字一頓,每一個字都似從心底最深處迸發而出:“送!明日我寺必定延續今日之舉,繼續贈珠一天!然而,須知寺內佛珠儲備已是捉襟見肘,極為有限,故而明日之珠,僅限於最早到達的信徒領取。今日的佛緣便在這悠悠鐘聲中暫時告一段落吧。”
“嘁——”隨著悟覺方丈決斷的話語落下,人群裡傳來一片失望交織的噓聲,像是山澗溪流中的碎石碰擊聲,清冷而空洞。眾人麵麵相覷,眼中寫滿了不甘與失落,卻又無法違逆天意人情,隻得各自默然承受這份無奈。他們終究還是拖著沉重的步伐,悻悻離去,身影逐一消失在暮色籠罩下的巷陌之間,漸行漸遠,直至融入無邊的夜色,成為一道道模糊而又寂寥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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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曦猶在天際羞澀地撕開夜色的邊角,街頭那陳舊而又常新的布告欄仿佛剛從沉睡中蘇醒,煥然一新如一幅初展的畫卷,其上字跡清晰,墨香未乾。演說者立於布告欄前的空地上,麵容熠熠生輝,精神煥發猶如烈火烹油,熾熱而生動。他的身影映照著晨光,宛如矗立於人間煙火中的信仰燈塔。
他雙手高舉,目光炯炯,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向四方聚攏而來的鄉親父老及眾多看客宣告道:“列位鄰裡同袍!諸位矚目於此的善男信女們!昨日白馬廟之盛會,盛況空前,萬人空巷,那串串佛珠猶如山澗流水般瞬息間被虔誠的信徒們爭先恐後地請購殆儘矣!”
言至於此,人群中蕩漾起一陣難以名狀的敬畏與好奇交織的情緒。他適時地稍作停頓,接著以一種石破天驚般的口吻宣布了更為震撼的消息:“為答謝諸位長久以來對白馬廟的虔誠信仰和鼎力支持,今日白馬廟特開啟前所未有的恩澤之門——凡來寺禮拜、敬香者,不論身份貴賤,皆可攜帶自家心愛之物,靜候寺內德高望重的高僧大德施以無上佛法,為其開光洗禮,納福驅邪。”
此言一出,人群如同湖麵投入巨石,頓時波瀾四起,竊竊私語之聲瞬間彙成一片議論的海洋。眾人臉上或驚訝、或欣喜、或疑惑的表情各異,卻無不流露出對這一意外之舉深深的關注與期待。那演說者的身影,在朝陽的照射下越發顯得莊重且神聖,仿佛化身為白馬廟信念的化身,將一場普度眾生的盛典徐徐拉開帷幕。
更叫人心頭一熱的是,這傳聞猶如破曉的曙光照亮了今日每一個踏入白馬廟的香客心田——廟方慈悲為懷,決定賜予每人三枚銅錢作為虔誠的福報。然而,談及昨日那批同樣頂禮膜拜、滿懷期待的赴會者,卻未能沐浴在這份意外的恩澤之下,實乃遺憾之事。
此時此刻,人群中的議論聲猶如湖麵波紋般一圈圈擴散開來,直至一聲憤慨的質問劃破這份微妙的平靜:“為何我們這批昨日早早便趕來朝聖的人,竟沒有得到絲毫回饋?莫非這白馬廟的做法是在戲謔我們這群信徒嗎?早到之人未嘗得一絲甜頭,反倒是後來者手握財富滿載而歸,試問這世間哪有這般混淆是非、顛倒黑白的道理呢?”
此言一出,人群中立即響應起一片共鳴之聲,眾人紛紛附和,情緒激昂。而在這一片嘈雜中,一位男子麵色不改,嘴角勾勒出一抹淡然且略帶狡黠的笑意,他從容站出,以一種頗具玩味而不失灑脫的口吻回應道:“若是諸位真對這突如其來的惠贈動了心思,何不嘗試一番喬裝打扮,再次混跡於紛至遝來的人潮之中?須知在那熙熙攘攘、人頭攢動、摩肩接踵的熱鬨場合裡,又有誰能一眼洞穿你的真實身份呢?”
此事尚未塵埃落定,於白馬廟中閉關靜修的悟覺方丈已似山中老狐般嗅到了風中異動,他猶如一杆秤,不偏不倚地全然掂量清楚了這起事件的始末經緯。原本那藏匿在幕後操縱全局、擺弄權柄的黑手,竟是衙門中的袞袞諸公,他們以試探之名,行挑釁之實,試圖摸清白馬廟所能承受的底線。
麵對這一團亂麻般的複雜局勢,悟覺方丈並未輕舉妄動,而是如一位深諳棋道的老者,將心頭翻湧的波瀾暫時壓下,暗自凝神思慮著如何於明日妥善應對絡繹不絕的香客,並尋覓最佳時機與官府展開一場關乎廟宇尊嚴的正麵較量,為白馬廟掙得一個公正的說法。
待到次日清晨,晨曦微破天際,那一扇承載了歲月斑駁痕跡的古銅大門在沉睡了一整夜後再次發出悠長而沉悶的吱呀聲,仿佛一位曆經滄桑的老人在訴說著無儘的故事。此時,悟覺方丈正挺立門前,他的身影被初升陽光勾勒出一道莊重的輪廓,目睹此景,他的心中陡然掠過一陣寒意,那是一種源自內心深處對未知變故的驚駭預感,仿佛昭示著某種不祥之事即將悄然而至。
朝霞猶如一幅斑斕的織錦,溫柔灑落在石階之上,映照出一片金黃。信徒們如同溪流彙入江海,紛紛踏著朝霞的光影紛至遝來,他們手中的五花八門物件,或是貢品,或是寄托,紛紛湧入這片寧靜的佛門淨地。頃刻間,往日那份禪意盎然的寂靜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熙熙攘攘的人潮和人間煙火的氣息,而在這喧鬨之中,悟覺方丈的身影卻越發顯得沉穩而堅定,仿佛一株紮根大地、任憑風雨洗禮的大樹,靜靜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挑戰與對決。
在那陽光穿透破敗不堪的瓷碗,將斑駁陸離的鏽跡映得刺眼異常的一刻,那些承載著歲月滄桑、被磨礪得光滑如鏡的扁擔,以及平日裡尋常百姓家中最常見的器物,皆在這光天化日之下暴露無遺。更令人瞠目結舌的是,人群中赫然有人手中提著一隻老舊的尿壺,這荒誕不經的畫麵瞬間凝固了廟宇內的空氣,尷尬與沉重交織,仿佛能聽見時間緩慢拖曳的腳步聲。
身披袈裟的悟覺方丈目睹此景,喉頭滾動著一聲無聲的歎息,那歎息似有千斤之重,卻又被他壓抑在心底,最終以一種低沉且略帶困惑的聲音啞然而發,話語在空曠寂寥的大殿中回蕩,猶如撞鐘般悠長:“諸位施主,今日怎會攜帶著如此繁多的生活雜物,踏入我白馬廟的清淨之地?”
人群在方丈的話語下瞬間活躍起來,仿佛一陣波濤翻滾的笑聲瞬間炸裂開去,在大殿的四壁間來回碰撞,一圈圈擴散,其聲勢如同湖麵投入石子後的漣漪。其中一位信徒,臉上掛著戲謔的笑容,用輕鬆調侃的口吻回應道:“難不成是貴寺的佛珠供不應求,需要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的日常用品來替它們接引靈光,賦予神聖之力不成?我們可是按照公告上的每一字一句,精心準備,不敢有絲毫怠慢,斷不會讓各位高僧為此失望。哦,對了,那公告上提及的三文錢賞賜,又該在哪裡領取呢?”
悟覺方丈的耳畔陡然飄過“三文錢”這三個字,像是從遙遠的記憶深處掘出的一把鏽鎖,他的喉頭隨著這串銅錢般沉重的音節微微震顫起來,那感覺猶如這三個字化作了一隻無形的手,悄然無聲地緊扼住了他的咽喉,令他的話語在喉嚨口滯留,帶著一絲被歲月磨礪過的蒼涼與無奈:“貧僧對於此事,實乃一無所知。”
“公告上黑紙白字、清清楚楚寫下的承諾——凡踏入白馬廟門扉,虔誠敬香的每一位香客,都將獲贈三文錢作為佛祖的回禮。”信徒的聲音宛如石破天驚,在人群中激蕩起一圈圈漣漪,其質疑之意如同鋒利的刀鋒,直刺向悟覺方丈的心頭,“貴廟乃千年古刹,德高望重,豈能有背信棄義之舉?”
麵對如此犀利的質問,悟覺方丈的臉色瞬時變得如宣紙一般蒼白無血色,雙眼中流露出惶恐與不安的波瀾,仿佛內心的平靜湖麵被突如其來的石子砸得粉碎。他下意識地合十雙手,掌心之間似是握住了整個廟宇的信譽與尊嚴,匆忙間試圖以最真誠的言語來化解這場誤會:“貧僧怎敢有失信於芸芸眾生之念?白馬廟立身於世,一諾千金,自是不會輕易違背對廣大施主的任何許諾。懇請諸位暫且將疑惑擱置一旁,先隨我等一同完成今日的開光儀式,待一切圓滿落幕,自會按照先前的約定,將那承載著佛祖慈悲與廟宇誠意的三文錢,一一發放至每位善男信女手中。”
此刻,悟覺方丈的內心世界猶如狂風巨浪中的孤舟,翻騰著無儘的思緒,如同江河彙聚成海,浩渺而深邃。他那雙洞察世事的眼眸低垂,隱藏在濃密眼睫下的瞳孔中,波光流轉,卻難掩內裡的焦慮與掙紮。他在心頭反複掂量,心中默算:每人僅三文香火錢,如今廟宇香客絡繹不絕,然而昨日所收的那些銅板能否在這場突如其來、如山倒海般的變故麵前支撐得住?這疑問宛如一塊巨石壓在他的心頭,沉甸甸且無法釋懷。
悟覺方丈身披暗金色袈裟,其下拳頭緊握如鐵,骨節分明的手指深深陷入掌心肉中,仿佛要將那一絲一縷的憂慮和痛苦,都凝結進皮肉相接之處。他的指甲刺破了細膩的皮膚,血液悄然滲出,染紅了布滿歲月痕跡的手心,然而他渾然未覺,全身心沉浸在對廟宇困境的苦思冥想之中。
麵對這前所未有的危機,白馬廟似乎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至風口浪尖,命運之手肆意撥弄,令其身處被動,任人擺布。悟覺方丈不禁仰望蒼穹,心中的困惑愈發沉重——究竟是何處行差踏錯,使得白馬廟觸怒天意,遭此無妄之災,被無情地玩弄於股掌之間?這一連串的問號在他腦海中盤旋,如同烏雲蔽日,久久未能驅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