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宣撫司議事大堂,滿堂死寂,悄然無聲。
十幾名護衛渾身是血,跪在堂口地上,瑟瑟發抖,噤若寒蟬。
趙檉臉色鐵青,瞧著這十幾人,忽然一抬手將桌上的茶碗狠狠摔過去,正中一人額角,茶碗崩碎,鮮血飛濺。
士族首領們假裝沒看見,有的還低下頭去,微闔雙眼。
沒想到賊軍真的來了,這是他們判斷失誤,不過出去的兩家死就死了,又不是他們死,大不了打消出城的念頭就是。
“主家被殺,你們還跑回來乾什麼?”趙檉怒吼。
一名護衛哆嗦道:“王,王爺,我們得回來送信啊……”
這時王從英咳嗽一聲,在旁開口道:“老夫都派了報信人跟隨,你們不好好保護主家,與主家同生共死,居然臨陣脫逃?”
他這一句話,立刻引起堂內士族們的共鳴,便不在沉默緘口,紛紛不顧身段,跳出來指責,一時間大反剛才的肅穆寂靜,開始喧囂起來。
趙檉猛地一拍桌子,“稀裡嘩啦”茶壺茶碗全蹦到地上摔得粉碎,眾士族一哆嗦,堂內再度歸於平靜。
趙檉怒道:“來人,都推出去砍了!”
外麵立刻衝進來一隊刀斧手,把這十幾個護衛捆起來,推推搡搡押了出去。
趙檉目光冰冷地掃過眾人:“諸位,可還要出城?”
沒人說話,都耷拉著腦袋左顧右盼,半天王從英才乾笑道:“王爺,不出了不出了,我等本是受那許家和高家慫恿,才起了不智心思,此刻都已醒悟,願與江寧共存亡。”
趙檉臉色稍霽,道:“既如此,諸位都回府吧,如今天色已晚,本王也有些倦了。”
眾士族聞言紛紛站起告辭,待魚貫而走時,趙檉忽然又道:“祝太公。”
祝確立刻止步,現場人裡隻有他姓祝,回身望向趙檉道:“王爺還有何事吩咐?”
趙檉道:“明天讓五娘過來一敘,本王想見識見識歙州第一才女。”
祝確聞言不由心中苦笑,他這個女兒可沒少人打主意,之前都被他想種種法子擋了回去,可如今自家祝半州的稱號名存實亡,便也不能再拿捏端著,何況是秦王叫去。
可萬一秦王看中了怎麼辦?祝確心情複雜,他可不想讓自家女兒做什麼側室小妾,他祝家的女兒要做也是做主婦的,可一但去了秦王身邊,此事還能由他說了算嗎?
趙檉看他站在那裡臉色不停變化,皺眉道:“祝太公猶豫甚麼?本王不過是想看看五娘的才學罷了。”
祝確哪裡肯信,他們這些士族常常彼此說話不算數,朝上的公卿也是如此,什麼皇室親王就更不要說,講過的話回頭不認,他也沒什麼辦法。
祝確道:“老朽記得了,記得了,明早就讓五娘過來王爺這裡。”
趙檉點了點頭不再言語,旁的士族聽了都心中暗笑,你祝半州不是一直寶貝女兒嗎?如今秦王想要,看伱如何?你這老貨也有今日,真是爽快啊爽快。
看著士族們離開,趙檉讓人重新上了茶,一個人對著空蕩蕩的大堂思索起來。
不能在江寧城外將這些人都殺掉,因為這些人在宣州、太平州等地都有眼線,當前方七佛的軍隊根本沒打過來,說是有先頭斥候部隊劫殺了幾家士族倒還說得過去,若是所有士族都死在了城外,那就是大漏洞了。
賊軍主力沒殺過來,那這一百多戶,足有萬多人都死在誰手?家財都被誰給截獲去了?江寧城內的士族那可有足足一萬多人,是要血流成河的,除了賊軍,當下誰還有本事做出這等喪心病狂之事?怕是傻子都知道是他秦王乾的!
這些士族在江寧城內可不是全部的人,族裡的官員可都在任上呢,到時那些外麵的眼線前去報信,或者這些人過來查找,可就妥妥的露餡了。
所以趙檉沒打算在外麵將他們全部殺死,派出的人一方麵是為了把出頭鳥殺了,逼得他們不敢再走,另一方麵則是為了算計方七佛……
且說祝確回去家中,這時夜色已深,族內人卻沒有一個休息,都是收拾好了東西在房內院中等待出城,看他回來,二伯三公等等都上前詢問。
祝確搖了搖頭,道:“都回去吧,走不了了!”
眾人見他麵色不善,三公一頓鳥仗,怒道:“莫不是那秦王不肯開城?”
祝確冷笑道:“賊兵已經到了城外十裡,先出的兩家被殺得一個不剩,你老人家還想出去嗎?”
三公立刻啞然,祝確一甩袍袖徑直往客堂走去,待一半時忽然停住道:“叫五娘過來見我!”
他到了客堂坐下,有丫鬟煮了茶,片刻後一名少女進門,聲音輕柔道:“爹爹,你叫女兒?”
祝確抬頭看少女,隻見好一副傾城顏色,望似月宮仙子,氣質恬靜素雅,眉宇間隱隱書卷氣洋溢。
看著自家女兒,祝確不由心中歎口氣,道:“五娘,秦王要見你。”
少女聞言神色不變,反而問道:“爹爹,女兒剛剛聽說,方臘亂軍已至城外,如今出不去城了?”
祝確點了點頭,便把今晚去宣撫司商議,兩家先行離開,卻被方臘軍隊在路上劫殺的事情說了一遍。
少女聽罷思索幾息,隨後秀眉微微顰起,這才道:“爹爹,秦王召我何事?”
祝確道:“說是久慕歙州第一才女名號,想要見上一番,為父看好像沒那麼簡單,說不得從哪裡得知五娘容貌出眾,心存覬覦之心,就怕一見之下生出不好打算。”
少女聞言搖頭:“秦王這個人女兒知道,恐沒有這般淺薄。”
祝確疑惑道:“莫非是真想與五娘交談文章學問,做些風雅之事?”
少女沉吟道:“這個人既然並不淺薄,又怎會在兵臨城下之時,論文章學問,應該是有旁的心思。”
祝確皺眉道:“不管有什麼心思,隻要不打五娘的主意就好,他已開府幾年,定然娶有王妃,我祝家眼下雖然折損,但也斷然不會讓女兒去給人做小,就算是親王也不成!”
少女臉色微微一紅,隨後道:“爹爹嚴重了,我看這秦王應有彆的意圖,待女兒明天探探便知。”
祝確點頭:“且回去好生休息,明日過去後萬般小心,他畢竟乃掌軍之人,我今日看他殺人亦是不皺眉頭,未必如你聽聞中那般儒雅,到時定要護好自己。”
少女頓時羞赧無比,匆匆告禮離去。
第二天一早,趙檉看了些軍情,剛想去城頭走走,有人來報說歙州祝家祝秀娘求見。
原來是叫秀娘?趙檉點了點頭,知道便是那祝五娘,一般來說有門戶家的女兒都有大號,除非特彆憊懶的才會直接以排行做名。
他道:“請去書房。”
這宣撫司原本是江南東路安撫使司,是王漢之處理公事的司衙,趙檉來了後直接改做宣撫司,便住在這裡。
趙元奴沒有過來江寧,而是留在了揚州,畢竟一方麵江南不穩,說不得隨時會打仗,一方麵她也想在揚州多住住,畢竟是故鄉,下一次再來說不定何年何月了。
趙檉走去書房,這裡卻是比他東京王府的書房都要寬大闊氣,裡麵書籍不少,中間有主客座,看似和一個小中堂差不多。
坐下後片刻,丁大蟹在外麵稟告:“王爺,祝家五娘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