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君皇帝在禦書案後喝著小橘紅,他心情很好,神色間很得意。
這次他定要好好敲打敲打老二,抓老二個把柄不容易,絕對不能輕易放過。
足足兩注酒喝完,看眼外麵天光,他臉上現出一抹疑惑表情,秦檜怎麼還沒有回來複命呢?
按道理說,秦檜已經去了不短時間,應該早就抓到那假冒之人,然後回宮稟報,但此刻卻半點消息都無。
思索了片刻,道君皇帝心中微微覺得有些不妥,莫非出了什麼岔頭不成?
老二一向狡詐,難道擅自離府之前,還留了什麼後手不成?但他禁足離府在先,什麼後手都沒用處!
不過秦檜又為何遲遲不歸……是被秦王府裡的什麼事情給絆住了嗎?
道君皇帝左思右想,心中疑惑,他派秦檜去辦此事,其實就是要故意惡心趙檉,因為這種事情最適合前往的其實是大理寺,但當初慶功宴上老二打了秦檜,那就讓禦史台去辦,秦檜斷然不會從中遮掩隱瞞。
道君皇帝又等了半晌終於心中不耐,想了想後命人喚來趙楷詢問。
趙楷倒是一直在秦王府外盯著,親眼看見秦檜等人進入,此時未免添枝加葉地說了一番,什麼王府外麵衛兵跋扈,什麼盤問許久才允進門,什麼哪怕有聖命在身,卻依然走的側旁角門。
道君皇帝聽罷自然臉色發黑,但他也沒那麼胡塗,道:“以往宮中去人卻從沒這般難纏過!”
趙楷聞言立刻煽風點火:“爹爹,如此看來秦王必定不在府內,所以走時才傳了命令,讓手下百般為難!”
道君皇帝皺眉道:“卻是朕疏忽了,忘記給秦檜一道聖旨,隻傳了口諭,但禦史台那麼多人,穿著官服,居然還處處刁難,這老二倒真是有些驕狂了。”
趙楷道:“二哥一向如此,爹爹也不是今日才知。”
道君皇帝哼了一聲:“如今秦檜遲遲不歸,三哥兒你去瞅瞅,那冒充老二的人,必須給朕抓回來!”
趙楷立刻滿臉喜色,禮道:“孩兒領旨!”
他興衝衝地出了宮門,然後帶著皇城司的人就往秦王府去。
到了之後,王府四周潛伏的眼線過來報告,說府內沒有什麼動靜,既無人進,也無人出。
趙楷點了點頭,在手下的簇擁中大搖大擺地朝門處走去。
府門的軍丁首領早就瞧到了他,趙楷打扮自不尋常,頭戴白玉束發遠遊冠,身穿紅花金條紗的赤明衣,白花羅中單,並皂縹襈,白羅大帶,白羅方心曲領,皂皮履,腰上還懸掛了一口寶劍。
軍丁首領卡巴卡巴眼睛,忽然堆出滿麵笑容,幾步就下了台階,隨後彎腰禮道:“小的見過鄆王殿下,殿下千歲千千歲。”後麵的兵丁也跟著見禮。
趙楷本來是懷著焦燥之意過來的,之前看見這些兵丁對待禦史台的人無禮,他心中便是來氣,就想著這些人但凡對他有半點不敬,就好好教訓一番,可沒料到軍兵突然變得如此識相。
仿佛是用力握緊了拳頭,想要找一處使用,卻忽然發現竟無處可打,那力量不自覺地就懈了。
趙楷冷著臉:“你認得本王?”
軍丁首領道:“小的倒是從未見過殿下,不過殿下氣宇非凡,英姿勃發,風度翩翩,小的又識得殿下特殊衣著,一想除了鄆王殿下,世上哪裡還有這般神仙人物,忍不住冒然辨認,還請殿下恕罪。”
趙楷聞言頓時心中有些飄飄然,原來不是這些人驕縱無禮,而是禦史台的人形貌太過不堪,氣質太過猥瑣,遠不如他龍鳳之姿,讓人一看就心生崇拜景仰。
他想要表現一下自家還有寬宏之處,忽然念起此行目的,不由咳嗽了一聲:“我來問你,秦王可在府上?”
兵丁首領愣了愣,急忙道:“回稟殿下,剛才來了些禦史台的人,也是找我家王爺的,小人回的是王爺在府上,小的確實並未見到我家王爺外出啊?”
趙楷聞言冷冷道:“你沒看見?”
兵丁首領苦笑道:“小的確實沒有看到,小的不過是名守門小卒,而且也不是日夜都守門不動,隻好說自家知道的事情,當時就那般回答了禦史台的諸位大人。”
趙楷哼了一聲:“打開府門,本王奉官家之命來找秦王有些事情。”
兵丁首領道:“是嘞,殿下稍等。”
隨後他轉身吆喝起來:“還不趕快開門,請鄆王殿下進去!”
階上軍丁急忙應聲,然後“吱呀呀”打開了王府正門。
趙楷昂首挺胸走了過去,果然這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同樣是奉了官家口諭,但禦史台的人就得走角門,他就能走正門。
雖然可能是因為他的身份尊貴,軍丁不敢不開正門,但細想想似乎又不對,依照老二的脾性,驕橫無禮至極,看剛才這些軍兵對待禦史台的冷嘲熱諷,哪裡有半點懼怕,未必就是身份起了作用。
他倒寧可相信是自家的風采折服了這些小兵,讓這些小兵心中尊崇,哪怕違了老二的命令,也要給他打開正門進入。
趙楷越琢磨越是這個道理,有些話怎麼說來著?虎軀一震,倒頭便拜,言語一開,納首稱兄,羽扇綸巾,檣櫓灰飛煙滅,百萬軍中,虎步龍行,如入無人之境。
“殿下,請這邊來。”雷管家這時迎了上去,一臉笑容仿佛菊花綻放。
“嗯……”趙楷頗為拿捏地哼了聲,隨後背著手跟著雷管家往前方走去。
他這時身邊帶了二十幾人,都是皇城司的,其中小頭領是宦官,底下則是禁軍殿前司抽出來的侍衛。
一行人片刻工夫就到了清涼殿那裡,卻聞得遠處殿內陣陣鬼哭狼嚎,趙楷驚道:“裡麵何故喊叫?”
雷管家搖了搖頭:“殿下,小人也不知,不過王爺就在內裡,殿下可移步去看。”
趙楷臉色陰晴不定,仔細辨了片刻,聽得那殿內分明是用刑後慘呼,還有撕心裂肺般地求饒。
他伸手一指:“秦王在裡麵?”
管家點了點頭:“王爺正在殿內。”
趙楷吸了口氣,摸了摸耳後,隻覺得涼風直冒,不由肅聲道:“隨我去看!”
他帶人走到殿前,隻看大殿的門早就倒塌,怪不得聲音傳得極遠。
這時他聽到裡麵求饒聲不斷,細細品來,居然還有秦檜的哭告。
趙楷立刻勃然大怒,這秦王府也實在是太過膽大包天,那冒充老二的人居然敢拷打朝廷命官?這可是潑天的大罪,就算老二也護不得他,不對不對,老二禁足期間擅自離府,已經自身難保!
他幾步上前,走入殿中,看著柱子上綁縛的官員,剛要憤怒開口,忽然身形一頓,兩隻眼睛慢慢睜大,最後瞪得仿佛如銅鈴一般。
隻見前方正有一人,麵無表情地瞅他,這人看起來無比熟悉,哪怕就是一個身影他都能認出真假,這不就是趙檉嗎!
趙檉也沒有離府啊?!
趙楷登時呆住,腦內如遭重擊,整個思緒都有些要炸開,這是怎麼回事?趙檉怎麼會在呢!
前幾天是他報上去說趙檉可能不在,消息源自皇城司的人暗中聽到秦王府侍衛聊天,那些侍衛原本都歸屬禦龍直,是老二從宮中帶出來的,都是心腹,按理來講不應該說謊才對。
後來官家又派宦官過來送畫要詞試探,秦王府的人出門東奔西走求人填詞,他一直派皇城司暗暗跟隨,秦王府好像花了不少銀兩,才得到那首畫詞。
而官家看到詞後根本沒問來曆,就瞅出了真假,確定趙檉不在府上,接著才有秦檜上門監察之事。
再之後……秦檜來了大半天都沒回去交差,官家心中著急,這才又派了他過來。
趙楷心中一點點複盤此事經過,未免疑惑不解,莫非老二就這一兩日回來了?
可那也不對啊,秦王府四周都是皇城司的人,哪怕飛進隻蒼蠅都能看見,勿論一個大活人了,皇城司的報告可是說除了早晨送水送菜的,秦王府再未進入過任何人,而那些送東西的郊外農戶進去卸下東西後,就轉身全部出來了。
趙楷此時臉色煞白,看著趙檉,訥訥無語。
趙檉也正瞧他,嘴角微微露出一抹揶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