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紗!
夜裡。
程平帶著祁京上完藥後,就徑直坐在他對麵歇息。
他看過祁京的傷口,已經能瞧見骨頭了,可沒有流太多血液,這也是祁京為何現在還能安然無恙的原因。
這種傷勢放在自己身上,程平知道他是絕對走不回來的。
更彆提還要去殺人。
見祁京放在一旁的人頭,他一個書生居然還能安然自若的盯著火光,可謂心性過人。
於是他走了過去,指了指那個令他丟臉的人頭。
“這種人頭是沒用的,我們是禁衛。不是大頭兵,人頭對我們沒用。”
祁京道“我知道,我帶回來,隻是想證明我說的事實。”
程平心想,事實就是我太丟臉了。
於是轉移話題道“說真的,我沒想到你會回來,即使不死也應該逃的遠遠的。”
“逃去哪裡?”
“呃回家啊。”
祁京搖頭道“地圖在你們身上,路引錢糧也在你們身上,我就算受了傷沒死,又能跑去那?跟那些人一樣落草為寇?”
程平道:“你這樣說,顯得我們在強迫你一樣,當初可是你讓頭帶著你的。”
“你還想聽我表忠心不成?”祁京道:“那時我出去,佛朗基人一樣會殺了我。”
程平一笑,道:“頭其實早將那幫佛朗基人料理了,沒跟你說,是因為在惱你私藏地圖這麼久不肯交出來。”
“嗯,他一直很冷血。”
“沒有,你看錯他了。”
“我不會跟錯人,知道頭剛剛為啥帶人出去嗎?”
“那是在打撈兄弟們的屍首,沒有的也立了衣冠。”程平道“此行北上,隻有真正相信頭的,才會跟來他還讓我給你上藥,是吧?這藥是宮裡禦醫開的,王公貴族才能用呢。”
祁京閉眼道“不用這麼試探我,你應該調查過我,知道我死囚的處境,隻有跟著你們出來一搏才能活著,我這人其實最大的欲望就是活著,還要活到最好,你們有錢有糧,我會跟著你們北上的。”
“好吧,你真的將那把火器拚好了?”
祁京點頭,以為他起了疑心,又不由想起了胡三說自己家境殷實。
“我家境富裕,從小玩著火器長大。”
“好吧,你的傷勢這麼嚴重怎麼沒有流血而死?”
“我事先包紮過,你的藥也很有用。”
程平暗道一聲屁嘞,致命的傷你吃啥藥有用?
但見祁京不願多說,也就沒有問下去的欲望,他一直不願表現的嘮叨囉嗦的。
於是拿著懷中的木頭刻了起來,刻刀還是他路上新買的,裹得很嚴實。
祁京轉過頭,見他刻的是一個婦人。
像是很小心一般,每一刀都是瞄好角度的,此時才將一小點頭部的輪廓露出來。
而程平見被祁京看到,感覺有些羞意,將木頭揣進懷中走到了對麵。
見祁京還在看著他,又側過頭去睡。
寅時,月光已經暗淡下去。
韓文廣帶著人來到了一處不知名的岸口。
這裡依然還存留的有打鬥的痕跡。
那具無頭屍體也還在平靜的江中沒有飄走。
祁京說的沒錯,這裡的河水到了這裡就平靜了下來。
韓文廣看著岸邊還沒有被衝刷的血跡,還有幾處手指的抓痕凹陷都是新的痕跡,仿佛幾個時辰前還有人在這拚命。
隨後他又走到了旁邊蘆葦處,見地上有蘆莖的碎屑,以及幾塊血肉?
“頭,找到了一個人頭。”
韓文廣將目光移過去,又是一愣。
“歹毒”
隨後竟破天荒笑了一聲,沒有再思考這件事的真假了。
他將那人頭踢入江中,繼續轉身朝一個方向走去。
“繼續走,把那夥匪徒的哨子摸清!”
“是!”
火堆旁,眾人已經睡去。
看著平靜的湘江之水,程平心中卻還是想著剛剛祁京所說之事。
他之所以問這些,是因為覺得祁京這人吧,有些藏著
他和頭兒在祁京的敘事中其實都問過了他是不是將槍組裝完全,但祁京依舊點頭。
這說明什麼?
在他故事中,可是還有一根細小的針簧沒入了那水匪的腦子裡啊
他既沒有說過裝槍的過程,也沒有將那老四的人頭帶回來
他是怎麼取出來的?
一個人的頭骨這般硬,要從這麼多血肉中拿出一根不能用手指挑起的小針?
他驗過很多屍體,知道這件事的難度,即使將頭砍下來,砸個稀巴爛也不一定能找到。
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坐在江邊,拿著匕首挖著一刀一刀的挖著人的當陽穴,從中挑出一根小針,隻為他從小玩的火器?
沒有江風吹來,程平這名以前專跟屍體打交道的錦衣衛,頓感不寒而栗
~~
對麵的祁京還在平靜的注意著眾人,篝火映出了他眼底深處的疲憊。
他在觀察,他總是要最後一個睡覺。
眼見程平背著他好一陣沒了動靜,祁京才無聲的喘了一口粗氣。
腳上和身體的痛苦在不斷刺激他,讓他一直繃著精神。
如今鬆懈下來,他也是要緊緊的握著袖中的匕首,才敢睡去。
次日,祁京才睜眼,耳邊才傳來胡三的聲音。
“娘的,沒想到還有這麼多官兵,要不我們還是走吧”
既然這麼說,祁京也就知道了昨晚韓文廣並沒有動手。
人影漸漸拉近,細碎的話語聲不停,韓文廣領頭率先走了過來。
他沒有著急說話,而是用銳利的眼神盯著祁京看了一陣,打量著他,也在打量著昨晚他看到的那個人頭。
“從我知道你到現在,二十天,你殺了五個人,一次比一次殘忍。”
祁京看著他,想到韓文廣一夜未歸,很有可能去那處岸邊,見到了那個人頭。
“不對。”
“不要跟我廢話。”
“我們認識二十一天了。”
韓文廣皺眉點頭,知道祁京在岔開話題,也沒有再說下去。
祁京道“你們昨晚沒有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