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建章思考著,那些前明降將的名字在他腦中一一閃過思慮片刻後,又不由想到了那份親事薑鑲?
總之,不管是誰,他都會將他們一舉拿下。
“和珅?你逃不掉的”
“駕!”
他策馬疾馳,不再去看背後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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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
大同自大明朝開國以來就是九邊重鎮之首。
其管轄範圍東至北京城的居庸關,西起黃河偏著的偏關,東西連綿數千米,於永樂年間設立總兵,為最高的鎮守官,在正德年間又設總製,轄十三衛所,分管大同四道,治九路之兵,到了崇禎年間,駐軍最高多達二十餘萬人,戰馬五萬匹,時又有“大同士馬甲天下”之稱。
但當時明朝的防務多半是在東北關外,對西邊鎮守蒙古韃子的大同其實並未有太多關照,因此多半有命令都是抽調士卒出關抵抗建奴,使得大同城日益在為朝廷輸血中糜爛
四年前闖軍奪取大同,它受過一次兵禍,又到清軍於順治五年進城,就更加凋敝不堪了。
隨著多爾袞的剃發令一下,並不隻有揚州江陰兩處的明人反抗激烈,阿濟格坐鎮大同,對大同漢人的屠殺也絕不會稀少。
而投降的明將也不能做太多事,隻能求自保,尤其是外界還有傳聞山西的明將準備反清的謠言。
因此,如今大同城內是一片血腥的寧靜。
這日,城中大同總兵府後院,薑卿正盯著院中的梅花發呆,忽從旁邊的窗下看到一個小婢女匆匆跑過。
於是她收起神情,換上了一副平靜的模樣,轉身朝外門走去。
“可是二哥要見我?”
“是小姐,二公子說在暖閣的火爐前等你。”
“知道了。”
薑卿穿過華麗的庭院沒有多看一眼,反而是院中殘存的白雪將她臉上映的雪白,她體態適中,杏眼柳葉,雲簪峨峨,生的是國色天香,但眼神卻是平靜而就,給人很難親近的感覺。
也或許是受到家族的的影響,她雖是在閨中,卻知道外麵的很多消息,隱隱感覺二哥又是來勸她的
薑家世代明將,除卻薑鑲是掛印“鎮朔將軍”任大同總兵外,她的大伯薑讓還是陝西榆林的總兵,三伯父薑瑄為山西陽和副總兵,可謂三將軍出一門。
薑鑲生了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兒子以後是要繼承家業的,所以不乏丟去軍中磨練吃苦,但唯一的女兒卻是當掌上明珠,對她很是寵溺,薑卿身為大同城三品鎮守官的寶貝女兒,卻沒有恃寵而驕,反是矜持著雍容華貴之氣待所有人都很好,她才十六歲,性子卻是平靜冷清了。
走到暖閣門口,果然見薑之平坐在那烤火飲茶。
薑之平看妹妹施了萬福,也不擺世家子的架子,起身還禮,笑道“我要走了,去阿濟格那裡任職,特來跟你道彆。”
薑之平已過二十歲,被薑鑲丟在軍中打熬了許久,身材高壯,看著威猛,眼神卻很淩厲。
薑卿見他的擔憂的神情,問道“二哥這是與父親商量好了嗎?”
“對,但去阿濟格那也不是什麼好事,他雖是親王,可也受到了多爾袞的猜忌,前些陣子,京城那邊有明廷的細作帶布防圖南下,就是他惹的,朝廷已經派欽差過來了,父親將我納入他的麾下,也是想確保不會被帶去京城”
似要離彆,薑之平也頗顯嘮叨了起來,想跟自家人多說些話。
“你也知道,大哥是去年被朝廷下令帶去京城的,說什麼三品以上的官員送子入京學習滿族禮儀,其實就是當作人質的這會兒大同被傳出了有明將要造反的消息,父親身為首當其衝的總兵,自是不好做的”
“哪大哥不會有事吧?”
“沒事,這件事其實也隻是好機會,我進了軍中後,卻可辦理此事,讓清廷打消顧慮,說不定大哥也能回來。”
薑之平說著,又笑了笑,道“這些你都不用管,我今日就走了,臨走前是想交代你幾件事一是,我的在家裡的那些書籍,兵器已經讓人搬到了後院箱子裡還有你一直想要的一把佛朗基火器你可隨時去拿”
薑卿聽著,平靜的眼中也終於有了歡喜之意。
也不知怎麼,她雖生的漂亮,可從小就喜歡擺弄兵器,尤其是看到外界還有火器的時候就更一直向著薑鑲薑之平索要,隻是到如今薑之平要走後才給了她。
倒也不擔心妹妹不會用什麼的,他們薑家世代將門,連家中的小廝都會舞刀弄棒。
薑之平此刻見她高興,笑了一下,卻又是將臉一板著,道“二是,你不要再跟爹生氣了,那陸建章我見過,與我相談甚歡,他是索尼的學生,又是多爾袞的鑾儀衛儀正,年紀輕輕就得了欽差,底子乾淨,人中龍鳳,是你的良配。”
“可,爹都沒問過我”
薑卿道“我知道他是欽差,負責調查山西眾將的忠誠你們這樣做,裡麵是有想讓我嫁過去,讓他放過薑家的交易”
薑之平神情一頓,道“你聽我說,陸建章此人不是世家子,也是貧寒出身,且性情沉穩,辦事果決,腦子也是能看的清局勢的,你們不是見過一麵嗎?他那會兒可是對你念念不忘,你嫁給他”
“可我連他長什麼樣都忘了二哥,我不喜歡他”
“那你喜歡什麼樣的?”薑之平問道“你說陸建章與我們家有交易不願嫁他,可去年今年父親給你找了這麼多才俊,你不是說他們紈絝子弟,就說是攀龍附鳳的,難不成想嫁個滿族人嗎?”
“我才不會那樣隨便”薑卿低頭想了一陣,道“如二哥說的,他那等人,年輕輕輕就得了這麼高的功名,未必就不明白這是樁有賄賂嫌疑的親事,他還會高升,可他會真心待我嗎我想要的夫婿,該是會真心對我的,至少是會相識了解的,才會嫁給他而不是像這樣被送出去的附加品”
最後的幾字,是薑卿故意這麼說的,她知道越將自己貶的低,家裡人就越會心疼。
被打斷的薑之平苦笑了一下,像是聽不見般,接著道“你說的這些其實都是還沒了解過他不是嗎?在我們看來也都是小事了,父親其實最想做的,是將你帶出大同”
“為什麼?”薑卿不悅,道“難不成薑家真的有反心了”
“不是。”
“太亂了,大同終究是邊陲重鎮,現在又有滿人,韃子,明人細作你也終究是要嫁人的啊”薑之平感歎道“相信二哥,這已經是最好的了,陸建章不是你想的那樣。”
“二哥是說我沒得選嗎?”
“這麼說吧,前些日子我去述職時,遇到了阿濟格的兒子們你知道他們有幾個人在問你嗎?也隻有陸建章這個欽差才壓得住他們了”
“知道了。”薑卿低著頭,終究還是妥協了說了一句“陸儀正就陸儀正。”
“那就彆在爹回來的時候氣他了,可好?”
“噢。”
“好,我走了。”
薑之平從椅子上站起,背影頗為灑脫的走了出去。
薑卿想了想,上前追了幾步,行了禮,道“二哥自小讀書練武就是最為吃苦,就如二哥書中那句,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如今出仕,妹妹祝二哥前途似錦。”
“哈哈哈。”
薑之平早已揮著手,拿起了門口處的一杆長槍,口中喃喃著,走出了暖閣。
此刻沒人在他旁邊,不然隻會瞪大眼睛聽著他說的話。
“壯誌饑餐胡虜肉談笑渴飲滿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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