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聽上去有些冰冷,誰都知道風塵這是心有怨氣,想想也不奇怪,他本是風家之後,雖有先天之靈卻偏鋒絕脈,本就年幼時心生苦悶,又趕上三年前一場大禍。
總算熬過了一切,如今他身入玄門,可不等有所期待,便被旁人安排好一切,還是當著他麵前一番商議,如此所謂的為他考慮,實則隻是每個人心中自己的想法,並沒有征求他的同意。
說起來,在場的除了古元大師沒有交集,旁人如雷功、姬瑤以及白鷺仙子,這些人都算風塵的親近,且有救命之恩,可再大的恩情也不能隨意處置旁人的一切,何況風塵還背負著一身血債,將來也有他自己的路要走。
古元大師眼神悠遠,仿佛透過一切在看著風塵,就這麼看著,好半天未曾說話。
她不言語,在場的也都沉默不語,唯有雷功的雙眼不覺得亮了一亮,不過也並未多說,他在等,等著風塵接下來要說什麼,也等著古元大師如何答複。
片刻後,古元大師臉上的輕紗微微一動,似乎有些笑意,眼神也變得柔和:“子隨父,風萬霖的兒子,果然有些傲氣。”
風塵並不搭茬,隻是接著又問了一句:“倘若我風塵不入瑤池,前輩還是要我雷伯伯三個條件?”
“不錯。”古元大師點了點頭:“貧道早就說過,你是你,他是他,不可混為一談。”
聽完這話,風塵眼神清澈,不再有絲毫怨氣,仿佛他放棄了什麼,又看了看姬瑤仙子,跟著上前施禮:“姬瑤阿姨,小侄就此彆過,待將來再把恩情還上。”
說完又對雷功說道:“雷伯伯,小侄天性魯莽,可也有自己的路要走,您一心好意,小侄心中感念,至於恩情,小侄這輩子怕是還不完了,既如此,將來如有機緣,幸得一身修為,凡雷伯伯有令,亦或霹靂堂如有差遣,小侄肝腦塗地絕不皺眉,眼下便就告辭去了。”
風塵說完對雷功施了一禮,又跟白鷺仙子點了點頭,之後轉身就走,乾淨利落沒有絲毫拖遝,就連古元大師他也沒有再看一眼,更沒有對其在乎。
如此變動,誰都未曾想到,就連姬瑤仙子都以為風塵此來,將會有一場造化等他觸碰,可不想這孩子性子剛烈,且有一身傲氣,寧可不要機緣,也不願有絲毫拖欠。
這樣的性格,放在修行上多是好事,心如磐石不可因外物摧動,可要放在處事上,多半會吃虧不少,不願變通,自然也就少了許多的機會。
但世間萬事往往又都是這般,有舍有得彼此均衡,風塵這樣的選擇也未必就是壞事,往後的路誰又能真正看清,故姬瑤仙子並沒有規勸什麼,隻是在心中歎了口氣,有些可惜罷了。
而雷功則是真正明白風塵的意圖,他不想拖累自己,雖然古元大師說得明白,你風塵進不進瑤池,那三個條件也不會更改,可事有遷就,也有理字可循,你的條件隻是你說,旁人答應是旁人的事,我風塵從未接受,也不虧欠什麼,故往後的路沒有人情牽絆,就是雷功想要償還那三個條件,我風塵不願,怎麼做也就無法強求,而雷功也就好些交代。
畢竟當事者不予配合,也沒有義務配合,那就不是可以控製,最後也能還雷功一個自由之身,最起碼也不會一直綁在風塵的身邊,至於雷功自己想要對風塵有所護持,那是他的事,且與古元大事的條件有些出入,隻抱其命,不乾其事。
這也是風塵所能接受的限度,在他眼裡,自己雖然年少,可此時也是身入玄門,往後雖有坎坷,但不經風雨如何真正成長,且生死之間沒有真正的經曆,不入大恐怖,何來大覺悟,修行便是這般,旁人說得再多隻是旁人的經驗,隻有親身經曆,才能真正懂得其中的真諦。
如此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便是這個道理,雖然淺顯,卻少有人懂,故天下名師不少,可出類拔萃的弟子就那麼幾人,說到底,後浪不靠前浪動,反對激流越輕鬆。
說得再好隻是經驗,千辛萬苦才是後人真正的積累,正如這道理本身,都知道淺顯易懂,可真到用時又有幾人做到,多數都藏著掖著,生怕弟子們遭遇挫折,然天才不少,能到絕頂者寥寥無幾,其本質便是安放矯養,沒有經曆過真正的磨難,這才導致安廈不再,那些所謂的天才,大風易折暴雨難嘗,平白的夭折不在。
雷功看著風塵的背影,恍然中似乎看到了他的老友,當年也是這樣的少年,不過虛長了幾歲,十八的年紀同樣倔強,甘願吃些苦頭也不受任何的規矩,更不被萬事裹挾,這才成就了後來驚世駭俗的天縱之人。
風萬霖十八歲辭彆長輩,一甲子過去,當初那個狂傲的少年竟是攪動了整個玄門,正邪兩道無人不知,高修往下誰人不曉,更帶著風家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小玄戶,一躍成為北疆之首,鎮守大漠的同時又震懾著整個玄門,不是他風萬霖不願帝尊,後來的風沙堡早已是大帝宗門,豈會到最後被人算計時還是在九耀仙門之間。
回想到老友,雷功又想到了自己,他又何嘗不是一身的孤傲,四百年大器晚成,如今的名頭隻是後來的兩百年才有至高的成就,先頭之間,那兩百年身無長處,隻有一個狂傲的性格吃虧太多。
直到遇到了風萬霖,二人彼此相投,又相互借鑒,雷功開創了自己的絕學雪落蒼穹,由此而通,九天神雷訣不日大成,他霹靂堂一脈也是因此威震天下,不再是一個玄門中流,屈居九耀仙門的末尾,他本人也是有大帝之姿,卻同老友一般,風萬霖不願,他雷功也同樣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