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艘飛船懸停在原峽穀盆地上空,將這處已經麵目全非的戰場團團圈了起來。
每一艘飛船,都如同一座移動的陣基,當它們懸停在不同區域時,一道陣法屏障便自動形成,圈割出了內外。
自此,被圍在陣法之內的戰場區域,彆說人,就連一隻蚊蟲都不可能出得去。
任何一點異樣氣息,都將立即引發所有人的高度警戒。
而這些,不過是飛船抵達時的順手而為,就如同執法者抵達某處罪案現場,都會第一時間拉出警戒隔離帶一樣。
一艘艘飛船才剛停穩,一個個身影便已經躍出飛船,來到亂石廢墟上空。
而隱隱居於眾人之首的,卻是一位身材惹火的女修,執法堂主玄燏。
而緊隨在她身側的另一位女修,卻是丁寧。
包括樊副堂主在內的其他執法堂修士,都沒有丁寧離她更近。
一行人站在這亂石廢墟上空,看著下方一片狼籍的景象,都不由得深深皺起了眉頭。
玄燏問“此處原來是什麼情況?”
一位相貌年紀在四十多歲的中年修士道“我去了解一下。”
玄燏點頭嗯了一聲。
中年修士轉身返回身後一艘飛船,玄燏則領著其他人繼續勘測現場,大略轉了一圈之後,玄燏轉頭問其他人“你們可有什麼發現?”
眾人沉默片刻,其中一人才緩緩道
“堂主,這現場明顯被破壞過,我們現在看到的這些,也根本不是真正的現場。
從這巨大的破壞性,我唯一可以確認的就是,萬裡渾天陣的示警沒有錯,這裡前不久確實有三階上品層次的破壞性力量瀉出。”
其他人都沒有說話,都隻是默默點頭。
玄燏看著身旁同樣低頭看著下麵亂石廢墟的丁寧,冷峻的神色忽然柔和許多,問
“小寧,你有看出什麼嗎?”
丁寧想了想,才道
“我們現在看到的這亂石廢墟,應是被人調用地力之術造成的。”
現場眾修一個個臉色肅然,可在聽了這話之後,卻有人已經忍不住心中撇嘴。
這還需要說嗎?誰看不出來?
玄燏卻是點頭,繼續問“你能做到嗎?”
丁寧搖頭道“做不到。”
說到這,她頓了頓,又補充道
“不僅現在做不到,即便我修為提升到結丹中期,除非讓我醞釀許久,不然,依然無法做到。
要在戰鬥現場做到這種程度,至少也得是結丹七層以後了吧。”
玄燏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又等了一會兒,剛才返回飛船的中年修士再次出現。
他遞給玄燏一枚玉簡,同時給在場其他人一人分發了一份玉簡。
道“二十年前,執事堂曾發任務對灰霧山脈的情況做了一個詳細的了解。
其中有一部分任務是用留影石記錄灰霧山脈各處的地形地貌,山川走勢,其中就包括此處。
留影石現在就存放在執事堂,現在執事堂已經安排人送過來,這是一些基本的信息介紹。”
玄燏將玉簡中的內容看了一遍,搖頭道“二十年前的信息,可信度還有多少?”
中年修士卻搖頭道
“二十年時間,確實能改變很多,那些關於妖獸和靈材分布的信息,可信度確實有待商榷。
可山川地貌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的變化吧?”
玄燏搖了搖頭,卻沒繼續在現場停留,轉身出了飛船形成的陣法結界之外。
就在飛船抵達,他們這一行人第一時間進入現場查看情況之時,還有大量修士從飛船中飛遁而出,迅速向灰霧山脈的四麵八方而去。
此刻,正陸陸續續有青玄宗執法堂的修士半請半押的帶著一隊隊修士返回。
他們就這麼毫不遮掩的在灰霧山脈的天空來回飛遁穿梭。
原本那些據說危險異常、妖氣衝天的區域,卻始終是安安靜靜,彆說蹦出來一隻妖獸,連隻大號一點的鳥雀都不曾有過。
那些被半押半請送到這裡來的修士,有一些是築基修士,更多的卻是由練氣修士組成的一個個小隊。
玄燏來到最先被請過來的一個隊伍旁邊,這是一個由一名築基中期修士領隊,兩位築基初期護送,二十多位練氣中期、練氣後期修士組成的隊伍。
當玄燏以及其他一眾執法堂高層的目光都在他們身上來回打量時,即便是修為最高的築基中期修士,也隻能規規矩矩站著,一副戰戰兢兢,汗不敢出的模樣。
“你們是從虹梁灣過來的?”打量了一圈,玄燏看向築基中期修士,看似隨意的問道。
“是。”
“做什麼?”
“帶族中後輩曆練,順便獵取一些資源。”
“此處異常,你們可有察覺?”
“知……知道。”
“第一時間就知道了嗎?”
“是的。”
“大概什麼時候?”
“半個多時辰以前吧。”
“那結束時呢?”
“也……也是在半個多時辰以前。”
築基中期修士認真想了想,老實回稟道。
一副問啥說啥,有問必答的老實孩子模樣。
自從成為築基以後,他就從來沒有這麼乖順過。
他自認為老實乖順,可有人卻不這麼想,玄燏聽到他這回答,陷入短暫沉默。
旁邊卻已經有一位執法堂結丹皺眉道
“你這什麼話?開始時是在半個多時辰以前,結束時也在半個多時辰以前,難道開始結束是在同一時間完成的不成?”
現場,忽然一陣尷尬的沉默。
被他逼問的築基中期修士,張嘴想要仔細解釋一下,但最終所有的解釋都被他硬憋了回去。
這位前輩雖然腦子有點不好使,可人家一根手指頭都能碾死自己。
而越是麵對這種前輩,越是不能“嘴硬狡辯”,不然,最終吃虧的隻能是自己。
玄燏有些無奈的瞥了這位手下一眼,眼神示意他站到後麵去,問“異常時間,總共持續了多久?”
築基中期修士認真想了想,道“大概十個呼吸左右。”
玄燏身後,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便是玄燏本人,聽到這個回答後也忍不住眼神一凝,凝重道“你確定?”
築基中期修士也遲疑起來,又仔細想了起來。
執法堂眾修也不催促,心中莫名期待他說出一個更“合理”的答案出來。
過了一會兒,築基中期修士才道
“也可能隻有八到九個呼吸。”
得了,這個不問了。
此刻,此處已經有很多在灰霧山脈活動的修士被請了過來,他們對築基中期修士給出的答案並沒有異議,說明這基本沒有太大的出入。
而且,在這種事情上,人家也犯不著說謊。
可越是如此,玄燏越是感覺心中沉甸甸的。
當萬裡渾天陣傳出示警,知道灰霧山脈有三階上品層次的破壞性力量瀉出,執法堂便第一時間行動了起來。
加上萬裡渾天陣的特性,隻能及時偵查到開始,結束時間並不能準確得出,會受到力量規模、力量品質的影響。
簡單說來,此陣偵測到的破壞性力量越強,其“後遺症”就越大。
玄燏對身旁幾位副堂主交代了兩句,讓他們繼續詢問眾人,而她本人則回了一趟飛船。
等她從飛船中下來時,一眾來灰霧山脈曆練的修士正在七嘴八舌的拚湊著那處峽穀盆地的模樣。
一行人又等了一會兒,一艘飛船破開罡風層,降落到附近。
這是特意來送留影石的,隨著留影石的抵達,有修士直接以精妙的手段,做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峽穀盆地模型。
然後,根據從其他修士那裡得來的種種信息,對一些細節處做出修改,讓這個峽穀盆地越來越趨近被破壞之前的模樣。
山川地貌在二十年間固然基本不會發生什麼改變,可這裡是灰霧山脈,經常爆發築基層次的戰鬥,練氣層次的戰鬥那就更是多不勝數。
二十年間,大的改變或許沒有,但細微處的改變卻多得很。
就在這時又一艘飛船抵達,一位白發老者從飛船中出來,早就等候在側的玄燏立刻迎了上去。
“師兄。”
被她稱為師兄的老者乃是符陣殿的殿主,一位三階上品符陣師。
在他身後,還跟著許多符陣殿過來的修士。
玄燏沒有招呼其他人,領著符陣殿主穿入陣法結界之內。
看著麵前這幾乎被填平的峽穀盆地,符陣殿主道“你們沒有擅自清理吧?”
玄燏搖頭道“這裡已經被破壞過一次,我擔心清理時不小心會破壞某些痕跡,就暫時沒讓動。”
符陣殿主點頭道“不錯。”
說著,他便指揮起跟隨而來的一眾符陣殿陣法師行動起來。
一杆杆陣旗被打入各處,有的打入廢墟山體之中,有的則被打入虛空之中。
有的陣旗是從儲物空間中取出,顯然是早有準備,而還有的陣旗則是符陣殿主親手現場製作出來的。
當他將最後一杆親手製成的陣旗打入亂石廢墟中央區域,陣旗沒入虛空消失不見。
而此刻,時間距離玄燏等人抵達,已經過了三個多時辰。
時間也已從白天來到了傍晚。
符陣殿主對玄燏道“將陣法結界去了。”
不同陣法和諧共處,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彼此不容才是常態。
所以,為了儘量取得最好的效果,必須將陣法結界撤去。
他又最後看了一眼那峽穀盆地在被破壞前的模樣,手中開始打出法訣,最後,一道法力流光打入最後一杆陣旗融入的虛空。
瞬間,從那處虛空開始,點點玄妙靈光將整個亂石廢墟籠罩其中。
一塊塊巨石仿佛沒有重量一般輕輕漂浮了起來。
而在漂浮的過程中,有許多相鄰的石塊拚湊在了一起。
觀其裂紋,嚴絲合縫,仿佛它們原本就是以這樣的形式連接在一起。
也有許多大小不一的石塊在空中來回遊走亂竄,仿佛是走散的孩子在尋找家的方向。
而就在這兜兜轉轉之中,它們總是能夠找到那個能夠接納它們,與它們的裂紋輪廓最契合的位置。
執法堂的詢問早就已經結束,但那些被強行請來的修士卻並沒有離開。
在被“請”過來時,他們的內心是抗拒的。
可真到了現場,被執法堂事無巨細的盤問了一圈,告知他們可以離開以後,他們卻反倒不急著離開了。
而隻要他們沒有作死到強行衝擊陣法結界的地步,執法堂修士也是不會去驅趕他們的。
此刻,因為陣法結界已經撤掉,所以,其他修士也都看到了這神奇的一幕。
最開始,大家都還在地上看,在發現地上這個觀看位並不是太好以後,那些築基修士一個個都飛到了天上,除了不敢進入已經撤去的陣法結界的區域之內以外,一個個都“肆無忌憚”到了極點。
在他們眼中,那原本已經消失不見的峽穀盆地,正在一點點複原。
從最下層開始,逐次往上。
隨著那些亂石陸續回到屬於自己的位置上,原本已經消失不見的峽穀盆地一點點顯出本來的麵目來。
就連那些破碎的、完全變成渣的草木,也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不過,回歸是回歸,它們並沒有因此活過來,隻是以殘枝碎屑的形式回到它們本來應該呆著的位置。
那些原本有數十米高、挑出懸崖生長的樹木,也以這種破爛形態維持著生前模樣,看上去怪異至極。
某一刻,目不轉睛,看著峽穀盆地變化的玄燏忽然道“停。”
而就在她喊“停”的同一時間,符陣殿主也同時手指掐訣,讓陣法停止了下來。
顯然,兩人同時得出了同一個判斷。
此刻,若是孟周在此,看到這個峽穀盆地,也一定會感到驚訝。
除了草木形態過於古怪,山體岩石遍布細密的裂紋之外,此刻峽穀盆地的地形地貌,和他準備以地浪翻湧摧毀的那一刻,完全一模一樣。
根本不需要吩咐,已經有執法堂修士將留影石取了出來,從各個方向、各個角度,將峽穀盆地此刻的模樣清晰記錄了下來。
玄燏和其他幾位執法堂高層的目光都盯在盆地中央那一個巨大的深坑上,還有周圍那一個個同樣巨大、卻深淺不一的印記。
還有那有著如同波浪紋理的地麵,許多山體岩石之中,有著密密麻麻的鋒利裂隙。
這些痕跡與山石崩裂的痕跡有著明顯不同,在他們的感應中,散發著各種各樣的氣息。
有的鋒芒淩厲,有的霸道凶戾……
而就在玄燏等人觀看著,並根據這些痕跡低聲討論,對戰場進行還原之時,符陣殿主已經指揮起一眾陣法師重新行動起來。
一柄柄陣旗被他們投入山體或者虛空之中。
這一次,使用出的陣旗,無論數量還是品質,都比上一輪有過之而無不及。
要知道,因為戰場範圍的確定,這一次,布陣範圍更加有的放矢,基本都是圍繞在戰場痕跡周邊展開,而不是將整個峽穀盆地都囊括其中。
當符陣殿主打出最後一柄陣旗,對玄燏道“好了。”
玄燏點點頭,轉身看了看身後遠處天空“掛”著一個個翹首吃瓜的築基修士,對身旁一位修士道
“去把外麵遮起來。”
此人點了點頭,閃身離開了此地。
很快,原本陣法結界區域,便生出了濃濃白霧。
這白霧非常奇特,不僅能夠遮蔽視線,就連築基修士的神識探查,同樣會被扭曲遮蔽。
神識進入其中,看到的隻是一團毫無意義的色塊。
“掛”在天上翹首等待的一個個築基修士都失望的歎了一口氣。
有不少甚至直接從天上下來,領著各自的子弟離開了此地。
玄燏又看了看身周,道“所有未結丹修士都去外麵等著。”
留在區域內的築基和假丹修士,無論是執法堂還是符陣殿的,統統退了出去。
玄燏對幾個手握留影石的修士道
“你們待會兒做好記錄,儘量選擇一些不同的角度。”
聽到吩咐之後,幾人默默散到各個方向。
玄燏這才對符陣殿主點頭道“好了。”
符陣殿主輕輕點頭,再次打出一道法訣。
很快,峽穀盆地開始出現了奇妙變化。
原本已經被清空的峽穀盆地,再次被各種亂石填滿。
不過,仔細看去,這並非真正的亂石,而是亂石的影像。
與此同時,峽穀盆地區域內也恢複到了傍晚時分的光景,而在陣法之外,夜色深沉。
陣法籠罩範圍的天色卻越來越明亮,仿佛再次回到了白天。
某一刻,亂石廢墟倒退成完好無損模樣,相比於此刻用陣法之力強行拚湊出來的圓滿,陣法影像中呈現出來的峽穀盆地才是真正的完整模樣。
所有人都心神一震,知道正戲馬上就要來了。
就在這時,隻見一隻墨綠葫蘆從土裡鑽出,噴吐出一件件事物。
不過,大家都知道,陣法影像中的時間是逆流的。
所以,他們看到的影像相比於正常的時間線,就相當於是看倒放。
在正常的時間線中,應該是這隻墨綠葫蘆將現場物品全部吞入其中。
有人低聲道“納空葫蘆。”
不過,他也就來得及說出這四個字,就再也沒有了下文。
其他人也是一樣,一個個全都張大了嘴巴。
此刻,他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被那葫蘆“噴”出的事物之上。
六具靈傀,一頭青狼屍體,一頭山猿屍體,一具青衣男子的屍體……
即便倒退的影像隻是影像,並沒有外放的氣息讓他們判斷這些東西的實力層次,但身為青玄宗結丹,見識自然是不缺的。
他們很輕易便能分辨出,兩頭靈獸屍體以及那六具靈傀,都是三階中品的品質,每一個單拎出來,都能與一位結丹六層修士死磕很久。
影像中,這些被葫蘆“噴吐”出來的屍體迅速活了過來,靈傀與靈獸戰作一團。
但他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另兩個身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