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雖不同住一屋,但他們不可避免地朝夕相見。
她會彈那張素琴,會吟唱畫裡的詩句,會問他一些沒頭沒腦的問題,比如幻川十三嶺中究竟有沒有鼠頭蛇身三翼鳥,以大象為食。他自然不知,她倒也不以為意。
他覺得她頗通音律,聲音悅耳,才思敏捷。
這也不足為奇,就拿那位送給他錦翎的錦胥郡主來說,不論哪一樣都比她更勝一籌。
是以,他實在無法解釋,每次看到她的眼睛裡一閃而過的赤金光澤,他為何會不由自主地產生那種感覺。就好像……他的某一部分,生來就是屬於她的一樣。
而她的態度,就仿佛自己整個人都屬於她一樣。
這念頭令他無法集中精神,他隻好儘量不去看她的眼睛。
應該又是夔龍被封印之前,噴出濁氣使人產生的幻覺吧?
他北戰神畢竟為六合征戰了二十萬年,封印過的上古凶獸比人間財帛星君廟裡上香的凡人還要多。凶獸臨死掙紮時使出來的種種陰招,對他來說仿若是家常便飯一般。
奇怪的是,自己已經服了蓮華心丹,此丹對濁氣所傷應有奇效,幾日來,自覺身上的傷也確實愈了九成,這幻覺為何緊追不放?
算了,莫執於一念。且先放下,休息一下再重新運氣便是。
祁川這麼想著,當即緩緩睜開雙眼,卻正對上咫尺開外,蘇彌雅癡癡望著他的那雙眼睛。
冥界三月十六的月亮是最圓的,那抹赤金色的光澤,在月光之下,就像天上的一顆星星般。
她湊得那麼近,淺淺的呼吸帶著一些醉意,如月下清風,溫柔拂過他的脖頸。
祁川心念大動,他方才氣息還未調勻,一時無法自持,哇地吐出一口血來。
蘇彌雅大驚失色,急忙扶住祁川,關切問道“怎會如此?是不是此間月色太盛,蓮華心丹受寒氣反噬?我先扶你進屋躺著。”
他倆原本是各住一屋,蘇彌雅當下也顧不得什麼婚前守禮之說了,急忙將祁川扶進自己屋中。
她怕冷,初春時節還習慣燒著暖爐,她這間屋子比祁川住的那間暖和許多。
蓮華心丹的藥性喜陰氣而惡寒氣,但陰寒兩氣時常相伴而生,故而常有為了引陰氣煉化蓮華心丹,而反遭寒氣反噬的。
蘇彌雅將祁川扶到床上躺下,添了被子,見他雙手冰涼,又握住他的手,問道“好些了嗎?”祁川正要說話,突然身子一顫,又是一口鮮血。
蘇彌雅心慌又不解,腦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爹爹給他的蓮華心丹難道有假?難不成,爹爹並非對他滿意,是以假意贈丹,實則要加害於他?”
忽然竹林那邊飄來一個聲音“放開那位公子,否則他是彆想好了!”
月下翩翩然飛下一人,雲紋長衫,腰佩美玉,正是蘇彌雅的義兄羅青丞。
青丞將蘇彌雅從床邊拉開,道“還好我來得早。蓮華心丹的藥性,你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服下此丹,七日內須清心忍性,否則氣血攻心。雖然於性命無憂,但是原本所負之傷會極難痊愈。看你們這樣子……”
說著瞄了一眼東牆上的美人圖,看了看床上的祁川,頗有深意地說,“他隻怕要從此落下病根,除非……”
蘇彌雅忙問“除非什麼?”
青丞道“除非你這幾日先不見他,讓他清心運氣調理,反正來日方長……”
青丞頗擅藥理,冥界的、凡間的都通一些。
他和奚風素來是玄尊的左右手,他自然對蓮華心丹這等玄冥秘藥的藥性極為熟悉。
蘇彌雅聽他此言,不禁害羞起來“我們之間可清清白白……”
青丞將她拉到一邊,悄聲道“這白狐公子,表麵清白,可蓮華心丹的藥性,卻騙不了人。月兒,你還是暫時回避幾日。待你們新婚燕爾,再行此事不遲。適才天庭財帛星君派童子傳信來,說過幾日給玄尊賀壽的南山靈鬆不巧成精了,開口說話了,說自己願意作為賀禮,被送往冥界,但是需要冥界除玄尊外最貴重的人親自去接他。你知道,為了迎接南山靈鬆,我已差上上下下幾千能工巧匠,幾乎將玄冥山一半的山山水水、亭台樓閣又重造了一遍。現下六合趕來賀壽的眾生,許多都是聽聞此事,來看這玄冥靈鬆奇景的。所以彌兒,隻能委屈你去一趟天庭,將那靈鬆接回來了……”
青丞將這一大段說完,已是上氣不接下氣。
冥界除了俊男美女輩出,穿著製式皆是六合潮流典範,各色奇異商鋪林立妙趣橫生……等等之外,其雲遊行業於六合之中也大有建樹,堪稱典範。
以其自然條件來說,玄冥氣候萬千,山河彆致,一處美景於不同時刻觀賞,感受大有不同。即使不投胎、不下凡,光是在此雲遊一番、開開眼界也是一大幸事。
六合八大秘境,有五處皆在冥界。九行泉是其一。
當然,如此發達的雲遊產業,斷離不開生財有道地精巧運作。
此番玄尊大壽,財帛星君老早就把南山靈鬆搬到府中。為拍玄尊馬屁,眾仙家又是競標出價,又是翹首以盼,又是大打出手……早已鬨得四海皆知。
以冥界眾位閣老的經商頭腦,將計就計,打出“六合第九大秘境”旗號,管他誰送,總之要借玄尊大壽之東風,將“玄冥靈鬆”名正言順納入新景之一。
靈鬆成精,這可是聞所未聞的奇事。
這靈鬆早不成精晚不成精,偏偏在玄尊大壽前成精,也是慣會吸引眼球的一棵靈鬆了。
為了不讓整個冥界下不來台,蘇彌雅隻好屈尊降貴,親自上仙庭請一請這棵靈鬆。
畢竟,她也想在爹爹大壽之後,可以堂而皇之地拉著她的,已經宣布訂親喜訊的,並且不再氣血攻心的,那位白狐公子,來一場鬆前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