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明玉問道。
“冒益昶,偏房的第五代,因著冒延壽連同長房一同死了乾淨,各個支脈死的死,散的散,隻剩下他了。
本是沒啥出息的窮酸,文不成,武不就的,結果膽子大,偷偷跑到被一把火燒成白地的冒家府邸,找得皮魔王神龕,這才翻身。”
侍女詳細答道:
“前陣子,他私自通過隱閣傳信,稱自個兒養出一節八寸長的‘枯朽逢春靈木’,欲要獻給國公爺作壽禮。”
諸明玉纖纖玉指捏著團扇,輕輕旋弄著,頗具小女兒情態:
“枯朽逢春木,乃四大靈根之一,據說有返老還童之奇效。冒益昶倒是曉得投其所好,倘若他真得了此物,確實適合作為一份賀禮,比大將軍那方‘萬年福壽石’強過一籌。”
侍女擺好銅爐,屈身點香,火光甫一燃起,那座銅爐就騰起通紅之色,表麵繪著的魑魅魍魎愈發清晰,好像一個個被打入十八層地獄的厲鬼,枯槁猙獰,哀嚎慘叫。
“禾山道不愧是旁門,連開個內景地,都要用這些邪法。”
諸明玉輕搖團扇,拂去黑漆漆如火油粘稠的濃鬱煙氣,這座銅爐叫“萬人坑”,乃是受過寺廟香火的好爐子,埋在古戰場亂葬崗,再布置禾山道特有的“五陰**陣”,吞納怨氣、煞氣。
至於點著的香,則為“百靈香”,需用嬰兒血、人胞衣熬煮浸泡,製成撚香,專門通幽入冥,召鬼喚邪。
禾山道於千年之前,乃旁門第一大派,尤其擅於“器法合一”。
最鼎盛時,傳承六十七種邪器煉法,諸如“七殺元神”、“髑髏妖鬼”、“五馬浮屠鎖”之類。
每煉一器,便修一法。
平日養在體內,與人對敵,同時駕馭數件法器,揮灑數道法術。
許多不曉得底細,不清楚門道的修士,一時沒警覺被搶占先機,直接就被打得神魂俱滅。
“冒家躲藏到禾山道的內景地,也不曉得怎麼養出的‘枯朽逢春木’。”
諸明玉念頭一閃,轉而跨過漸漸敞開的虛空門戶,窈窕背影沒入其中。
……
……
“師爺,咱們跑義莊乾嘛?”
跟著陳行橫跨大半個郡城,白啟來到一座橫放七八口薄皮棺材的義莊。
“這裡陰氣重,每到子夜,陰陽交替,極容易通幽冥。”
陳行解釋道:
“道經有雲,內者,心也;景者,象也。虛空內景,最簡單的進入方法,就是神魂出殼,以‘內心’照見‘景象’。”
白啟若有所思,他前麵數次被牽扯接引到內景地,便如師爺所說一般無二。
神魂離體,照見虛空,進而入之。
“魂魄未曾脫離肉殼的情況下,想要進到內景地,就得憑借科儀大醮,亦或者某種信物。
後者如開門的鑰匙,前者則是溜門撬鎖的手段。你師父有個姓秋的好友,堪稱此道高手,無比精通。”
師爺這話說得古怪,好像秋叔是啥江洋大盜。
白啟心下腹誹。
不過他確實見過,秋長天擺布大醮科儀,帶著師父寧海禪一同進虛空內景地。
“師爺,這次咱們除的是哪一家?”
白啟好奇問道。
“冒、韓、方三家。”
陳行道了一聲“打攪”,隨手挪開幾口棺材,清出大片空地。
旋即從火堆裡頭,簡單取了幾支未曾燒儘的長炭。
再請陳隱那廝上身,勾畫書寫咒文,好似布置大醮科儀。
“打從阿七你上回被隱閣掛了一千兩黃金開始,我就開始盯著他們。
四家人走的是豐彙商號,以價值不等的貨物相抵,蘇家自不用說,已經徹底斷了根子,再無隱患。
韓家做梨園生意,專門養瘦馬,供達官貴人消遣,什麼青樓、娼館、窯子,零零碎碎湊的銀子,存入豐彙商號,再兌的錢票……方家、冒家,也差不多。”
師爺哪來的消息?
白啟感到詫異,必須對義海郡三教九流,牛鬼蛇鬼都了如指掌,才可能做到這樣洞若觀火。
傳習館充其量也就占了百擂坊一條街,不應該有此驚人手段。
“老洪那邊給的線索。整個義海郡,進進出出,來來往往,很難逃開排幫的眼線。”
陳行給徒孫解惑。
“算是欠他一個人情。”
大約半刻鐘左右,潛藏靈台的白陽教主陳隱大袖一振,好似七八十張符籙咒文重合疊加的大醮科儀就成了。
“旁門終究是旁門,左右都脫不開這些門道,後輩也不爭氣,也不曉得完善一二。”
陳隱語氣鄙薄,頗有種神偷點評小門小戶家宅戒備太鬆散的意味。
“你什麼記性,禾山道都亡了一千多年,當初還是被青陽一脈掃滅,打破山門……哪來的衣缽傳承後輩。”
陳行心神傳音。
“好像有這麼一回事,那個自稱左道第一的紅袍老祖跟青陽祖師賭鬥,七殺元神被三陽劫變活活煉死。
我說呢,這內景地怎麼破起來如此輕鬆。”
陳隱恍然。
“師爺本事也不一般啊。”
白啟瞅著陳行嘀嘀咕咕一陣子,三兩下就打開虛空門戶,心想著:
“通文館果然有上門尋仇挫骨揚灰的優良傳統,類似事情沒少做。”
陳行緩緩起身,又從袖中摸出包著香灰的黃紙,遞給徒孫:
“人氣旺的道觀、寺廟,所燒的香,往往都沾染願力,可以讓肉殼穿行虛空間,你拿著。”
白啟接過,妥善放好,頭一次乾這種滅門的活兒,難免經驗不足。
凡事都按照師爺說的做,保準沒錯。
“一回生,二回熟,以後就習慣了。”
陳行好像瞧出徒孫略微緊張,出言寬慰道。
緊接著,率先邁入如水波蕩漾的虛空門戶。
“十年前,師父一人滅四家,十年後,他的徒弟為義海郡除三害……這就是傳承!”
白啟精神振奮,將南明離火負在身後,大步跨進其中。
……
……
“原本在傳習館的神兵……氣息突然消失了?”
怒雲江畔,頭戴鬥笠的淳於修正在采氣,忽覺有些異樣。
雖然他跟南明離火斷開聯係,但身為劍宗真傳,始終牢牢把握著那股熾烈鋒芒的動向。
畢竟整個子午劍宗,隻有三大通靈神兵,哪能隨隨便便交到白七郎手中。
“月黑風高,偷偷摸摸,難不成做什麼見不得光的壞事?”
淳於修眉毛一挑,縱身而起,撞開重重雨幕。(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