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國的米大祭酒!
米秋野熱血沸騰,有一種想要從病榻上一躍而起振臂高呼的衝動,無奈身體狀態實在不佳,稍一動彈即疼得他縮了回去,說道“子朗兄過譽了,今日一戰若無二哥、楊任將軍等人奮力拚殺,單憑我一人隻怕早已力竭不敵。畢祭酒忠勇剛烈,舍命相搏,才是真的英雄……”
想起畢軌的慘死,二人皆默然無語,稍頃,李休問道“大祭酒可知那惡人是何來頭?”
米秋野雙眉緊蹙,搖了搖頭,“不知此人來曆,子朗兄,實不相瞞,我自幼學道,也算是略有小成,卻從未見過如此驍勇善戰之人。此人道法詭異、剛猛彪悍,今日與之一戰,我等五鬥米道不肖弟子可謂一敗塗地,顏麵無存。”他越說越悲憤,情緒開始有些失控“張天師披肝瀝膽數十載,才創下這五鬥米道赫赫威名,如今創道已曆三世,卻因我等無能,令祖宗蒙羞!我輩中人,隻知諂媚朝廷,謀求一官半職,而置教團安危於不顧,荒廢自家道法,數典忘祖。長此以往,漢中不保!教團不保!”
管中在一旁看傻了眼,忙打岔道“老大今天累壞了,早點歇著吧。”
李休見米秋野突然發起政治牢騷,矛頭甚至直指張魯,也不便搭話,沉吟片刻後方才說道“主公已下令,二十八治治下教徒全體出動,定要將那惡徒捉住,陽平關、巴郡前線,乃至整個漢寧郡已嚴加戍衛,以防不測。我這屯所還算安全,大祭酒眼下行動不便,不如暫且在此安心休養。在下胞弟李子詩頗通醫卜,我已差人請他明日來為大祭酒療傷醫治。”言訖便起身告辭。
米秋野表達了自己的謝意,待李休走後,他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當晚,噩夢如期而至。
如果夢境可以進行買賣的話,即便噩夢是其中最為廉價的一類,米秋野這一晚上也能賺它個缽滿盆滿了。
這一夜是近半年來所有噩夢的集大成者,以前夢境裡的經典人物悉數登場——除了風采依舊的張修、劉焉之後,還有新加入的畢軌、華逢伊。在諸多新人當中,最為特殊的一個,卻是他自己。
夢裡的自己,身著一襲青衣長衫,穿梭於各個場景之間,近距離接觸了被人用幾樣廚具虐殺的張修,被烈焰焚屍的畢軌,和眾多諸如此類的場麵,他想要出手相救,可夢裡的自己卻全然不為所動。
這是一場長如歲月的無儘之夢,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消耗著他的精力,還未做到一半,整個人已儘顯疲態,汗流浹背,米秋野想要脫離夢境,卻根本沒有辦法醒來。
殫精竭慮地總算熬到了最後一幕,眼前赫然站著一名大漢,手持長劍,大義凜然,正一劍刺向自己,米秋野沒辦法控製夢裡的自己,根本無力躲閃。可就在這時,那名大漢仿佛遭受了極大的創傷,棄劍抱頭、放聲慘叫。米秋野猛然想起,這是當年孤身闖入中軍大帳的義士趙崇,雖然是敵人,可趙崇不忘舊主、舍生取義的品質卻是他極為尊重的。頃刻間,已不見趙崇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蒙麵人,他出手如電,雙手緊緊嵌入米秋野的脖子,驟然發力想要將他掐死。
米秋野出現了腦部極度缺氧的狀況,他張著嘴,想要呼救,喉嚨裡卻隻能發出“呃呃”的聲音。可即使是這樣,他還是無法從夢境中抽離出來,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阻止著他睜開雙眼。漸漸的,意識變得模糊起來,似乎就要這樣永不止境地沉寂下去,米秋野的身體已經放棄了求生的欲望,再也做不出任何抵抗,猙獰的麵孔慢慢趨於平和,也許,這正是他所期待的那種離世之前的灑脫吧。
可偏偏就有人無法容忍他這樣不明不白的死掉,伴隨著一聲清脆的“噗~”,米秋野隻覺得一尖銳物體自臀部兩股之間直刺而入,頓時菊花驟緊!渾身的毛發全都豎了起來!與此同時,原本扼住自己脖頸的那一雙手終於不再像之前那樣堅硬如鐵,明顯開始有些鬆動。他拚命掙紮,用儘了全身的力量,總算從嗓子眼兒裡擠出了一個聲音“啊~”
這一聲振聾發聵,響徹雲霄,終於,他睜開了疲憊的雙眼,夢醒了。
恍恍惚惚,過了許久,總算恢複了意識。米秋野向四周望去,發現自己還躺在之前的床榻上,麵前站著幾個人,一一辨認過去,分彆是三哥、李休、閻圃、管中,還有一人未曾見過,不過看他眉目之間,跟李休倒有幾分相似之處,想必應該是他的胞弟李伏。
張愧剛才看到他奄奄一息的樣子,心急如焚卻又束手無策,已經急地大哭了一場,這會兒破涕為笑,不停地說著“秋弟啊秋弟,你可嚇死三哥了。”
李休和閻圃見米大祭酒終於醒了,總算長出了一口氣。
管中手握一根長長的銀針,針尖隱隱的尚有血跡,還未開口,已經感受到米秋野強烈的殺意,“千年殺也就算了,還td用針?!不中你完了。”
管中嚇得連針都扔了,跳到一旁喊道“老大你可彆亂來!我是在救你啊!”
張愧在一旁笑著勸道“秋弟莫要冤枉好人,早先聽你說這位朋友是你的救命恩人,當時三哥尚有疑惑,今日算是親眼所見。方才若不是他出手相救,你我兄弟隻怕再無相見之日。”暖男三哥想到差點就要和他這苦命的弟弟天人永隔,又忍不住淚如雨下“秋弟今日若有閃失,三哥定悔恨終生。”
張愧是代表兩位兄長來屯所探望病人的。昨日拜官現場一片大亂,幾位高層領導頓時亂做一團。張魯方麵由閻圃作為代表向朝廷使者進行了一番解釋,認定這是一起由益州劉璋策動的恐怖主義事件,意在擾亂拜官大典。漢中方麵予以強烈譴責,並痛斥劉璋目無朝廷、欺壓地方,實屬無惡不作之徒。而那位敕使,由於驚嚇過度,根本無心去聽他的言辭,一心隻想著能早點啟程返京。
議政廳內,張魯怒不可遏,下達了對華逢伊的必殺令,又下令由張衛統領全境的戍衛升級工作,務必加大力度,不能有一絲鬆懈。
大小事務全都布置了下去,張魯問起米秋野的下落,有人從李休處得到消息,說他在追擊敵人時負了傷,所幸保住了性命,眼下正在城外的屯所裡休養。
天色已晚,張魯本想明日親自去探望一番,卻因楊鬆的一句讚譽打消了念頭。
“得米大祭酒輔佐真乃師尊之洪福也,大祭酒手持竹棍抵禦強敵,靈動自如形同鬼魅,這等道法著實令弟子佩服。”
“手持竹棍”、“形同鬼魅”,這些曾經專屬張修的描述,深深地刺激著張魯的神經,他知道楊鬆不懷好意,可這的確是他身上的逆鱗,誰也觸碰不得。張魯自小便認定張修有架空父親取而代之的野心,是自己順利繼承天師之位的最大隱患,後來又得知,張修本就隸屬鬼道,與自己人鬼殊途,這一變故更令他欲將張修除之以後快,於是便有了後來的“虛極殿突襲事件”。
張魯的態度明顯冷淡了下來,卻仍下令重賞米秋野,賜他金十斤,錢十萬,並委派張愧代表自己前去慰問。
其實根本無需委派,張愧早就心急火燎的要去看看他傷勢如何,隻是無奈當天有太多的善後工作急需處理,忙完之後天色已晚,想著這會兒米秋野早該睡了,於是便決定等到天亮之後再去探望。
誰料第二天一大早便有人稟告說軍師閻圃來訪,張愧趕忙將他請了進來,問明來意,原來他也想跟隨自己一同前去探望米秋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