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青蓮仰頭把杯中的酒一飲而儘,帶著微微的醉意把手機湊近嘴邊,輕輕地但是冷冰冰地說“你~~猜~~呀?”
說完,她啪地掛斷電話,一轉身就看到徐丹寧略帶擔心地走過來“不要緊吧?是不是太吵了?我就說你非要挑網吧這種地方……”
“沒事,隻要心靜,在哪兒都不會嫌吵,走,乾活去。”嶽青蓮一把拉起她,“抓緊時間,你領會精神就好,不懂的問你家周老師,我被狐狸盯上了,可不能再出來見你多少次。”
劉先生實在是有些不堪其擾,難得的一個上午又被攪合了,看著麵前分彆來自正一道和終南山的四位長老,他壓下火氣,平和地說“嶽宗主上陳道盟成立新宗派的申請還沒批下來,諸位何必聽信謠言,一時說我劉家要迫害新門派,一時說我劉家見利忘義要拉攏嶽宗主……這豈是修道者的心性!”
“劉掌教。”正一道的溫長老也是最近才趕來的,大約輩分比劉先生還要高一點,所以說話素來不繞圈子,“修道者,也並非草木石心,中土六大世家相安無事多年,豈是一個新興宗派就能夠挑撥得了的,不知道劉先生心裡是什麼章程,不如坦白說出來,大家開誠布公,有什麼好處大家也一起分了便是,否則偷偷摸摸吃獨食的行為可也不是修道者所為。”
劉先生好脾氣地微微一笑“我能有什麼章程,如果嶽宗主在我的地盤上出了事,道盟不追究便罷,追究下來,我也難辭其咎,如今我唯一的心願就是看著杏子早點結婚,其餘什麼,倒還真沒放在眼裡。”
“好!”秋長老拍了拍手,“劉先生果然快人快語,我就姑且信你一次,你家大小姐看上去是個有福壽的,女婿也不差,隻要你真的不參與此事,等我們走之前,一定給小兩口送上大大一個紅包,作為添妝進喜之用!”
劉先生無動於衷,隻是歎了一口氣“各位,起初小女招婿,廣發請帖,也算事出有因,至於後來突然被邪修襲擊,各大世家的子弟都有傷亡,由小婿起頭,那一場大戰,幽冥道和陰姹宗傷亡慘重,甚至驚動了道盟,也算是告一段落了。不是我劉某人不好客,隻是各位羈留塵世日久,是不是有些……”
“哈哈哈,劉掌教是擔心我等在貴宗的地盤上鬨事不成?劉家也是修真大族,聽說諸位長老都在淮南山莊閉關,人才濟濟,我們有多大的膽子敢冒犯劉掌教,隻不過還有些私事沒完成……”
“是啊是啊,還要留下來討杯喜酒喝呢。”
等到這四個仙風道骨的‘前輩’離開了,劉先生才皺著眉頭招來手下,問“之前又發生了什麼事?”
“屬下也不是很清楚,隻是聽下麵回報,說是今天正一道的長老和終南莊家的長老在路上吵起來了,紛紛指責對方不講信義如何如何,但您沒出來之前,他們喝了一回茶,分彆接了幾個電話,忽然態度又改變了。”
“態度是改變了,改得都衝我一家來了!”劉先生咬咬牙,剛要說什麼,又陡然泄了氣,揮手讓他下去,“去吧,小秦來了的話,就說我在後麵,沒要緊事的話就不用來見了。”
“是。”
劉先生身形一晃,借助符陣的力量,轉眼已經從主宅到了後院的小樓,徑直走入一側的房間,默不作聲在地板上踱了好幾圈,才慢慢停下腳步,單手拿起三炷香,一晃而燃,插入香爐中,看著嫋嫋升騰的青煙,臉上似悲似喜“小曹啊……我想我知道小秦是什麼主張了……他這才是傷人傷己,一個不好,搭進去的可不止他自己啊……”
他低下頭,喃喃地說“現在杏子對他情根深種,我隻希望這次之後,他能安安分分地和杏子過日子……不過,我雖然知道他心思,卻不會,也不能配合他……畢竟我還是劉家的家主,要對全族人負責的……”
“至於那些狼子野心的家夥……那就不是我該操心的事了。”劉先生垂著眼睛說,“人總要為自己的欲望付出代價,我已經明白這個道理了,可惜那些修為甚高的前輩們,卻始終還不明白……果真是修道修心麼?以他們這樣的心性,還談什麼道果,想什麼飛升,不是說有了天材地寶靈丹妙藥,立刻就可以臻境悟道的,他們這次,隻怕是要白費心機了。”
“你在天有靈,保佑小秦不要偏執過深,給其他人,也給他自己留一條生路吧。”
金一鼎聽說老朋友薑老頭身體不太爽快,本來已經開始打點包袱準備走人了,還是抽出時間去看了一眼,發現薑老頭氣色倒還好,隻是像跟人動了口角的樣子,氣咻咻的,他免不了也勸幾句“薑老頭,一把年紀啦,火氣還這麼大,要平心靜氣,要淡定,淡定,你也是修了幾十年養氣功夫的人了,全國十幾家分店,已經算是龍頭老大級彆的人,宰相肚裡能撐船嘛,一點小事何必較真呢?跟誰生氣也不值得啊,不是落自己的身份嘛……”
坐了一會兒,告辭出來的時候,正沿著金寶橋的小河流水慢慢走回酒店,迎麵遇見了嶽青蓮,一驚之下,他倒有些不好意思,想避開已經晚了,隻有拱拱手“嶽姑娘,好久不見了。”
嶽青蓮戴著一個薄口罩,露出靈動的兩眼,抱歉地笑笑“哎呀,金老先生!不好意思啊,有點感冒,所以戴著這個東西,說話不太方便。”
她拉了一下繪著卡通圖案的口罩,聳肩笑了笑“老先生這是哪裡去?”
“啊,剛拜會了一個朋友,這就回酒店去,說起來塵世間這幾年倒是發作了好幾次大疫,傳染極強,也怪不得現在俗世的人都講究預防。”金一鼎歎了口氣,“隻可惜我修的是煉丹,卻沒修治病救人,唉,果然這紅塵不是我該來的地方,也該早早回山去了。”
“金老先生這就要走了?”嶽青蓮聞言把手提的一個紮著蝴蝶結的進口水果精品籃遞給他,“我也沒什麼可送您的,這是我剛從水果店買的,是些海外熱帶的奇異水果,中土沒有的,您看個新鮮吧。”
金一鼎遲疑了一下,剛想推辭說不要,嶽青蓮已經做恍然大悟狀“哦,我忘了,您是喜歡喝茶的,但我可沒您那的極品好茶,不管弄什麼茶葉來,您也看不上呀。”
“啊啊不必麻煩了,既然如此我就收下這個果籃便是。”金一鼎習慣地要摸卡片,卻又停住,露出一絲苦笑“嶽姑娘,不是我膽小怕事,隻是我隸屬正一道,乃是中土道教正宗,最注重這個這個……上下尊卑,所以雖然三代天師都在坐關,但幾位長老們親臨,他們下的令,我還是要聽的,我……我……也不能拿什麼東西回禮了。”
嶽青蓮笑聲清脆“一個果籃而已,也不是特地為您買的,金老先生您收下就得了,料想也沒有通敵的罪名,那就這樣了,再見。”
她揮揮手,拎著包走了,如此爽快,金一鼎倒有些悵然若失,隨即又給自己排解道“這些紅塵俗物,拿錢就可買到,並不算貴,我收下她一個果籃,無非是個心意,算不得我拿人手短。”
剛想到這裡,斜刺裡從胡同口竄出幾個身穿不合體西服的人,還算恭敬,上來拱手“金師叔,溫長老有請。”
“什麼?溫長老?”金一鼎‘哦’了一聲,“不是昨天剛見過麵,讓我儘快回山麼?我已經把身上攜帶的丹藥都交給了你們,這個時候再要,也拿不出來了。”
幾個弟子不由分說,上來半推半壓地把他給擁進了胡同,掐訣一招,這半截胡同都籠罩起來,在外麵看去無聲無息,毫無異常。
金一鼎有點發懵,整了整衣服問“溫長老,這是什麼意思?”
陰影裡的溫長老目光如炬,乾巴巴地說“金師弟,你手裡的東西,是哪裡來的?”
“這個果籃?剛才一個俗世的小友……”
“小友?隻怕是青蓮宗的宗主吧?”
金一鼎想了想,的確還真是這麼回事,隻是他和嶽青蓮見過幾麵,真心裡也沒把這個這麼年輕的小姑娘當‘宗主’看待,於是笑了笑“正是。”
溫長老翹起下巴,簡單地說了一個字“搜!”
“哎哎!”金一鼎急忙右手一攔,“溫長老,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金一鼎,你心裡明白!眼下大戰在即,你身上的丹藥都被我拿走了,如今你圖謀好處,必定是想要幫著她煉丹!彆以為她捂住嘴,我們看不出她到底說了什麼就不能治你的罪。這果籃,就是證據!”
說著他一手抓來,憑空蕩起一圈鐵黑色的光芒,銳利如罡風吹過,金一鼎下意識地一鬆手,整個果籃四分五裂,裡麵的水果掉了一地,破口處滲出濃香的汁液。
“你!豈有此理!”金一鼎氣得胡子都吹起來了,“你搜檢東西也罷,為何要出手糟蹋!”
溫長老頭都不抬地說“閉嘴!金一鼎!你不過是正一道外圍的人,修真廢柴,高不成低不就,不過是煉丹上有幾分成就,每次找你煉丹還推三阻四,你身為家族中人,我們要什麼你就該什麼,居然還敢要手工費……這些水果奇奇怪怪,絕非凡品,你還敢說你不是和青蓮宗勾結,受了人家的好處,意圖乾私活從中取利?!”
金一鼎氣得渾身哆嗦“溫長老!你好霸道,我們丹修也自有自己修煉的工夫,哪有說一天到晚,儘給你們主峰上的人煉丹使喚的?何況家族中要是低階弟子需要丹藥培本固元,或者受了內外傷需要救治,我們每年都是有定數上交庫存的,從來不敢誤事,唯有你們,抱著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不知從哪裡尋到些稀奇古怪的丹方,也不知是真是假,就交給我們煉,光丹爐這百年下來就被你們這些野狐禪的丹方毀了七座!你們不說是自己不好,還怪我們本事不夠,不能煉出靈丹,導致你們修為不能一日千裡……修為本在個人,哪有憑外物就能輕而易舉升仙的!你連這點都參悟不透,還來對我們丹修指手畫腳!”
溫長老臉色一變,拍拍手站了起來“金一鼎,你好大膽子!正一道乃是皇封世家,唯有習得法術符咒才是正根正派,你們煉丹的不過是個點綴,允許你們依附在門下已經是天師法外開恩,你們非但不儘心儘力,反而還有諸多理由呶呶爭辯!須知真到了邪魔上門,難道不是我們去迎戰,還是你們這群守著爐子看火的來保衛山門?就你們那一個個的丹修,本事不大,脾氣不小,其實在我看來,就你們那圍著丹爐轉的德行,和圍著灶台轉的老娘兒們有什麼不同?還成天覺得自己了不起?不是劉小姐招婿之時山上天師都在坐關,我們要結陣護衛,哪裡輪到你們金家和外圍弟子跑來這裡丟人現眼,光知道吃喝玩樂,凡事都落在人後,弄到如今終南山莊家倒跑在我們正一道的前頭了!”
金一鼎怒斥道“胡說!當初明明是你們誰也看不上劉家小姐,以為她配不起你們這些世家子弟,才胡亂點了我們幾個附族的名來敷衍的,到底是誰丟人現眼!待我和你到天師麵前去說個分曉!”
溫長老一腳踩破地上的一粒車厘子,冷冷地說“老天師閉關三十年,大天師閉關十五年,就小天師閉關時間最短,也要三年,彆說三年,十天之內我的大功勞下來,和你到天師麵前去分說又如何?你個看爐子煽火的丹修也配!”
“好,好好好!”金一鼎揚手一招,“我這就收拾行李回山去,且等著溫長老你成就大功歸來!”
溫長老倒是沉住了氣,揮揮手“不送。”
金一鼎憤然破開結界而去,溫長老的一名弟子低聲說“師父……三位天師都在閉關,按規定長老級彆的是不能離開山半步的,您這一出來,萬一金師叔找到哪位長老麵前告一狀,那我們……”
“閉嘴!你知道些什麼,我有可靠消息說,青蓮宗有自己的洞天福地,內有靈藥無數,等拿下了她,我們就發了!還指望金一鼎這個廢柴作甚!”溫長老橫了弟子一眼,指指地麵,“這些東西,雖然我感受不到有何靈氣,但如此罕見,必定是特定的媒介之流,都收拾起來!”
“是。”
這時候在遠處的薑家庭院裡,在樹下涼椅上休息的薑老頭剛接了一個電話,正語重心長地勸說“金老頭,一把年紀啦,火氣彆這麼大……,你也一百多年的養氣功夫啦……宰相肚裡能撐船……要淡定,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