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起居注!
內宮的女人管不了外頭的事,外頭的事,也絕不許內宮的中官和宮女們打探、談論,這個規矩,往年也許有所廢弛,但在前幾年的那場大亂以後,貫徹得可是前所未有的嚴格。或許有些中官已經開始漸漸地與聞政事了,但後院內宮裡的工作人員,和政治還是有相當迢遠的距離。
徐循的消息,要比一般人靈通一些,在何仙仙和孫玉女還為太孫最近驟然變壞的心情吃驚納悶的時候,她已經從孫嬤嬤那裡收到了消息王瑾了,最近啊,太孫在皇爺跟前都吃上掛落了。
歸根到底,還是太子給惹出的麻煩——這個倒黴兒子,在皇爺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是現成的出氣包,皇爺出征時,籌措後勤糧草,管理整個朝廷的當然是他這個監國太子,可打了勝仗回來以後,皇爺不有賞,第一件事就是找兒子的麻煩。
來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太子爺的老師,太子太保呂震呂大人,他女婿張鶴,在朝參的時候不留心把手裡的笏板給掉了。這就是個罪名,叫做朝參失儀,按理,是要罰的。罰得重了,因此被官降一級都是有可能的事。
太子太保兼禮部尚書,那是什麼人?一品大員啊,還是東宮嫡係,這麼屁大的事,太子爺哪會和張鶴計較,反正朝參開會伺候的又不是皇爺,而是他本人。這件事當時也就過去了,沒想到皇爺一回來,不知抽了哪門子風,也不知是哪裡得到了消息,頓時就鬨騰起來了。張鶴本人官降一級被發配出去了不,太子被罵得狗血淋頭,本人倒還沒受什麼懲罰,隻是太子監國時候匡扶的幾位大臣倒是都倒黴了,就因為這破事啊,是下了錦衣衛大名鼎鼎的詔獄。
冤枉不冤枉?真冤枉,詔獄那可不是什麼好地方,進去了以後要再全活出來可就難了。這幾位大臣真可謂是受了一場無妄之災。不過,孫嬤嬤和徐循這事的時候,態度倒是很微妙的。也不是不著急吧——畢竟,太子身邊的乾將,也和太孫密切相關不是?但在這著急外呢,又有隱隱的幸災樂禍,“現在也該讓這些大人們見識見識皇爺的脾氣了。”
可不是?皇爺大殺特殺的時候,朝中的大臣們多就是領幾頓棍子罷了,要是能倒個個兒,相信這宮裡多的是人情願領棍子也不要冤枉被殺的。徐循也明白孫嬤嬤兔死狐悲的心情,但還是歎了口氣,“罷了,嬤嬤,咱們怕皇爺,難道他們就不怕了?”
這麼冤枉的事,鬨成這個樣子,東宮這裡肯定要有表示的。太子不是剛被訓斥過不適合出麵嗎,這求皇爺放人的活,可不就落到太孫身上了。太孫開了一次口,就被皇爺給罵了。
罵的還不是彆的事,就是親征時候,太孫又一次輕舉妄動,試圖帶兵出去衝殺的事情。這件事在七八年前已經出過一次了,當時太孫還年少呢,差一就被瓦剌人給圍困住丟了性命,就是這樣,皇爺身邊當時最為親近受寵的穿紅內侍,直接就畏罪自殺了。這回還好是皇爺看得緊,不然也是就讓他給跑出去了。
這不是,爹身上還有麻煩呢,自己又碰了一鼻子的灰,太孫的心情能好得了嗎?為這事,太孫妃還專門把大家召集起來開會,讓徐循三人最近服侍太孫的時候多上心,不把他哄開心了,起碼彆惹火他。
雖惹火太孫,也未必就會丟了性命,但想到皇爺的所作所為,彆人怎麼想徐循不知道,她是寧可不去冒這個險的。這天晚上太孫來宜春宮的時候,她是格外地賠了心,不但準備了太孫賞賜下來的太禧白,還把他給的各種好東西都搬出來款待男主人。就怕她家常喝的酒吃的菜,滿足不了太孫挑剔的胃口。
這麼做,雖不有功,但卻也算是無過。經過半年軍旅生涯,明顯精瘦了許多的太孫,在美酒、美食和美色的一頓腐蝕後,麵上神色好看多了,起碼不至於那麼氣哼哼的了,幾杯酒下肚,也是打開了話匣子。
“……受罪死了。”和徐循抱怨親征呢,“一個月沒法洗澡都不什麼了,最受罪的地方都沒法和你。”
徐循眨巴了一下眼睛,這會她可不敢和太孫抖迷糊、開玩笑了,隻能順著他的話往下。“什麼地方最受罪啊?”
沒想到太孫連這個保險的幾乎都不給她,瞅了她一眼,“你猜。”
徐循有啥辦法?隻好猜,“嗯……我猜,是出征沒法帶女人吧?”
太孫一下被她給逗樂了,嘴裡的酒嗆了一身,桌上也是都濺著了。徐循連忙要幫他更衣,太孫捏著她的手一下就拉進懷裡了,“你這個循!話怎麼老這麼——”
“我怎麼呀?”徐循還給他擦衣服呢,手底下已經觸到了什麼的東西。她的臉一下就嫣紅了半邊——實話吧,一彆半年,現在又是漸漸知道人事的年紀,彆太孫想那事了,就是徐循,又何嘗不是不想……要不然,她也不至於脫口而出就猜這個了。
太孫回來以後,這還是他第一次單獨和徐循一處,彆勝新婚,這一次兩個人特彆和諧,徐循稍微吸納了一番,兩人幾乎是相差毫厘地就達到了生命的大和諧。太孫還甜言蜜語呢,完事了一邊揉捏徐循,一邊調戲,“才半年沒見,我們循就長大了這麼多,現在可有主見,大哥一手都拿捏不住了!”
徐循被得快羞死了,捂著臉大發嬌嗔,“大哥你老不正經!”
這種事一般都是很解壓的,兩個人在事後,心情肯定好得多了,看彼此又和半年前那樣親密了。偎在一處的時候,太孫也就開腔了心底話。
“現在的阿翁,是越來越喜怒無常了!”他麵上掠過了一絲陰雲,“這半年間,就是我在他跟前,也都有些提心吊膽……”
連最受寵的大孫子都成這樣了,皇爺脾氣如何,可想而知。
長時間和一個位高權重的精神病人生活在一起,不論對誰來都是極大的壓力,即使太孫再受寵,這份壓力也是實實在在地存在的。而且,正因為他一貫是做什麼對什麼的天之驕子,這種動輒得咎的恐懼感,他也許就沒有他爹那樣習慣了……這裡頭的道理,徐循雖然不能全部明白,但她還記得自己見證的那一場新春大發作,對太孫的話,也得上是心有戚戚焉。
“現在這不是回來了嗎。”她便安慰太孫,“一天能見幾回啊?你又不管事兒,不做事,可不就不會犯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