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起居注!
122、軟禁
藍寶鳳釵的消息被送到了永安宮,而這根精致美麗的釵子自身,卻是出現在了太後案頭。老人家瞪著它看已經足足有快一盞茶功夫了,一屋子人都是心驚肉跳的喘不上氣,馮恩撅著屁股跪在地上,絲毫也不敢動彈。就連平時最自在的孟姑姑,這時候都和泥雕木塑似的,木著臉站在皇後身邊,是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怪道說,這宮裡什麼事兒都有呢,這藍寶鳳釵怎麼就出現在這兒了,卻是誰都沒有能想明白。
太後總算是挪動了一下,她閉上眼歎了口氣,“……那罪人履曆出身,查出來了沒有?”
“回娘娘話。”馮恩如蒙大赦,一吐氣也敢於開口了,便尖著嗓子介紹,“犯人劉保,河南鄭州人,十三歲淨身投入宮中使喚,十五歲入直殿監聽用至今。”很簡單明了的履曆,但因為他是直殿監的人,所以也很難簡單地說他和永安宮那邊到底有沒有可能發生聯係。直殿監就是掃地的,宮城這麼大,到處都需要清潔,誰知道他管的是哪一邊的灑掃。除非是禦書房之類的重地,不然如此小事,調動都根本不會上檔的。
“嗯……”太後動了動,又沒了聲息。馮恩鬥膽抬頭和孟姑姑交換了一個眼色,都是察覺出了對方心中的恐懼。
“去把尚寢局的人叫來,”太後就像是沒發覺底下人的小動作,忽然間又說,“讓把內起居注帶上……還有記載天癸的那本冊子也給帶上來。”
孟姑姑什麼話也不敢說了,一哈腰應了下來,碎步就往門口退。
眼看都到門口了,太後卻是又加了一句,“到底怎麼回事還都不清楚,讓尚寢局低調點,彆鬨得滿城風雨,被我知道,我要惱的。”
孟姑姑沉聲應了一聲是,快步就退出去了。馮恩還在地上跪著沒動雖說從前在太後跟前也有幾分體麵,但現在,太後不發話,他可不敢起來。
“這徐莊妃……”太後又開始撚轉著那枚鳳釵了,她托著下巴,望著這枚瑩亮的藍寶石在陽光下折射出的七彩光輝,半是深思,半是自問地道,“又會是什麼樣的心思呢?”
這是已經把徐莊妃當作主使來想了?
馮恩的冷汗一下就下來了,他囁嚅著想說些什麼,可又攝於太後那無形的壓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是想到昔年莊妃待他的恩德,待要二話不說,心裡也實在跨不過這道坎。正在那猶豫呢,環佩叮咚聲中,皇後進了屋子。
“娘。”她和太後招呼了一聲,卻沒有行禮——正在養胎,也用不著虛客氣了。雖然有馮恩這樣的大太監在,可皇後還是一身的家常裝扮,都沒有特彆打扮。
“怎麼來了。”太後也有一絲詫異,卻沒有裝傻,“是聽說了莊妃的事兒?”
皇後在太後下首坐了下來,毫不猶豫地道,“媳婦敢以性命擔保,此事和莊妃絕對沒有乾係。”
見太後不言不語,似乎不為所動,她便又進一步地道,“退一萬步說,即使莊妃有什麼心思,也不會用這一支釵子——這東西脫手都難,還不如真金白銀……”
太後動彈一下,長歎了一聲,“這些道理,我又何嘗想不到呢?”
她睜開眼目注皇後,頗有深意地道,“若從情理而論,莊妃確無害你的緣由,可曆朝曆代,這後宮裡的風波,又有哪一次是符合情理的?你是管家的人,須要記住這個道理。情喇中的事,人人都能想得到,都能給你個參讚,可,情喇外的事呢,你這個當家作主的人想不到,還有誰能為你想不成?”
看來,老人家經過這多年的風雨,早已經是心如鐵石,即使對莊妃的人品也是有了解的,但卻依然不願因此而寬縱一絲一毫。她是並不準備高抬貴手,放過永安宮了。
當然,換句話說,清者自清,若是永安宮並沒有什麼問題,查一查也不是什麼壞事,若是背了嫌疑無法自明,上頭又沒有動靜,莊妃心裡說不定還要惴惴不安呢。馮恩現在倒是安心多了此事最關鍵的,還是皇後的態度。現在皇後力挺徐循,就是乍看下局勢再險惡,其實就都沒有太大的問題了。
“話雖如此,”皇後確實罕見地沒有在老人家跟前讓步,而是和聲道,“但莊妃和媳婦是一道入宮的,我們倆多年來情同姐妹,媳婦絕不相信莊妃會是漢王的人——”
話說出來,太後忍不住都冷笑了一聲現在根本就不是擔心莊妃和漢王有什麼勾結,任誰都知道,漢王,不過是追查此事的一個幌子而已。
皇後又續道,“也不相信莊妃會對媳婦肚子裡的孩子有什麼不利的想法,她不是這樣不分輕重的人。”
她的語氣斬釘截鐵,顯示了對徐循堅固的信心。太後猶豫了一下,態度也有所軟化,“你的意思是……不必去尚寢局了?”
“藍寶鳳釵丟失,未必和莊妃有關。”皇後沒有正麵回答太後的問題,“說不定是永安宮裡出了內鬼,又或者是從前在東宮、太孫宮的時候出的問題,這麼貴重的首飾,按莊妃的性子,一般都是束之高閣,不會時常拿出來佩戴的。”
徐循的確不喜過於囂張豔麗的首飾,這一點,太後也素有所知,她不由得點了點頭,“永安宮還是要查,但莊妃處卻要留個體麵——你是這個意思?”
“母親明鑒。”皇後起身作勢要跪,卻被左右慌忙扶住了。“莊妃自幼入宮,品性貴重,有目共睹。媳婦敢以肚子裡的孩子擔保,此事絕非莊妃所為。還請娘為她稍留體麵,否則,媳婦以後也沒臉見她了。”
為了皇後受驚的事,太後去查莊妃的侍寢檔案,擺明了是懷疑她隱瞞孕體搞風搞雨,這猜測實在是太險惡了,險惡到皇後一旦知道,不能不出麵阻止。不然以後她和徐循的交情也就算是完了,她要是不在清寧宮還好,身在清寧宮卻不出麵說話,豈不是擺明了對徐循也有懷疑?這一點,太後理會得,馮恩也理會得,隻是兩人都沒有想到,皇後的態度居然如此堅定。
看來,她是真的沒有懷疑到徐莊妃身上——也是,莊妃這都多少年了,還沒消息,哪能說有就有的,這是一。二,就是要瞞,哪有這麼容易?一個月天癸沒來,那就要請太醫進宮的,那時候都未必能確診有孕,起碼也得等孩子兩個月的時候,脈象才能顯現出來。張太後自己年輕的時候就停經過七八個月,所有人都覺得有孕了,到末了還是誤診。你說這懷孩子能是自己瞎想就肯定的嗎?徐循也不是個傻子,怎麼都不可能自己忽然覺得自己有孕了,就立刻開始部署著要害皇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