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知恩欲要寬慰,卻也隻能是欲言又止,說不出話來,徐循見他這樣,倒是一笑,“罷了,你也早些回去吧。腦袋掉了也就是碗大個疤,又不是什麼大事,也不必如此牽腸掛肚,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唄,難道孫家人還能把我們家給滅了滿門?還是用心帶點點吧,彆那都是虛。”
柳知恩回去以後,徐循胡亂向嬤嬤們交代了幾句,“清寧宮那邊也是心意難定,讓我過去幫著參讚參讚……”
帶了點點吃過晚飯,她便早早地歇下了,一夜無夢,睡得很香。
第二日早上起來,便聽說了一樁不小八卦。
“大哥去坤寧宮了?”她問孫嬤嬤。“晚上去?”
“用了晚膳去,”孫嬤嬤很肯定地說,“呆到後半夜,才出來回了乾清宮安歇,現是滿宮裡都傳開了。”
這……徐循也有點拿不準了。——難道,這是坤寧宮要複寵意思了麼?
皇帝心思如何,現是誰也猜不準了。皇長子生母命給保住了,又是個男丁,讓孫貴妃收養心思說不定是早已淡去。雖說和皇後感情不好,但要說起來,滿宮裡也就她有資格照看皇長子了。為此和皇後和解……以前皇帝肯定不會答應,現卻不好說。反正皇後也不能生了,不正是養育皇長子好人選嗎?
“留意一下宮裡動靜。”她沒有下結論,隻是吩咐著孫嬤嬤。
幾個嬤嬤自然是心領神會,自去做事。徐循這裡深居簡出,隻顧著帶點點,自己卻是並不肯出門一步。
這天還好,也許各宮都和徐循一樣莫名其妙,眾人倒是都持了觀望態度,可等皇帝接下來幾日接二連三地去了坤寧宮以後,以風向標趙昭容為首,一乾跑長寧宮低等妃嬪,又一窩蜂去給皇後請安,連大小請安日子都顧不得了,生怕遲了一天,就得罪了皇後似。
徐循很是無語,也不像是身邊幾個嬤嬤那麼樂觀——皇帝已經很久都沒去給太後請安了,她還是滿了解皇帝,他對母親敬重和親近之心從來不弱,此時若是回心轉意,隻怕第一個就該去清寧宮和母親修複一下關係。
果然,這些湊熱鬨妃嬪們,皇後還是一個也沒有見,雖然皇帝還是定期去坤寧宮探訪,但平日裡,皇後卻是閉門謝客不說,連自己宮裡宮女都看得緊緊,絲毫也不肯放出門去。坤寧宮裡到底發生了什麼,竟是成了不解之謎。
很就到了十一月底,皇長子滿月禮近眼前,諸臣請立太子奏章已經上到第三遍了,皇帝卻仍還沒有批複。君主態度曖昧,未免使臣下有了幾分疑惑,這第四遍奏章,目前還沒人往上遞。朝中京裡j□j勢,仿佛也是陷入了重重迷萎中。
也就是這樣氣氛裡,這天早上起來,徐循永安宮,第三次接待了大宮女藕荷。
她還是帶著禮單來,這一次,這本禮單厚得和一本書一樣,藕荷跪地上,給徐循請了安,“稟莊妃娘娘,我們娘娘請給您帶句話……”
她語調平靜而傷感,“娘娘說,這一次,她是終於看明白了——可,卻也是再來不及、追不回……欠您情,這輩子也還不清,隻還厚顏求您一件事——日後,還請莊妃娘娘多照應照應皇長女,能留給她東西,也隻有這些了……”
徐循望著這本厚厚紅單子,不知如何,忽然想到了剛入宮時太孫妃給她念嫁妝單子情景,此時此刻,回首前塵,心中豈無感慨?
她長長地歎了口氣,“娘娘何須如此客氣?事已如此,也正好安心休養……皇長女事,我若還有一絲力氣,必定力照拂。”
藕荷俯□,重重地給徐循磕了幾個頭,到底還是忍不住露了一絲哭音。“如此,便多謝娘娘恩德……”
也就同樣時刻,太後緩緩放下了茶盞,神色複雜地看了皇帝一眼。
“要廢後,可以。”她爽地說。
皇帝先是一驚,後又是一喜,才要說話時,太後又豎起了一根手指。
“但——玉牒上,大哥兒母親,得記他生母名字。”
顯然是早就預料到了今天情景,老人家已是胸有成竹,這一番話,說得十分順暢,一點思考痕跡都沒有。——卻也並沒讓皇帝感到詫異。
知子莫若母,母親對他了解有多深,皇帝心中也不是沒數。再說,隻怕坤寧宮那裡,也是早都給清寧宮送過消息了。
正因為清寧宮那裡一直都沒有音信,皇帝今日才會主動上門拜訪,知母莫若子,對母親性子,皇帝難道就不了解了?長寧宮和清寧宮衝突又不是什麼秘密,稍一詢問哪還有不知道?還要算上之前幾個月悶氣……太後會把這口氣咽下肚子裡,那才怪了。
“成。”他稍一思量,也覺得此事合情合理,便順暢地答應了下來,還主動買一送一。“兒子意思,給那羅氏一個嬪位,娘意下如何?”
“玉牒事,說定了?”太後沒搭理這個話茬,而是又問了一句。
“自是依母後意思去辦。”皇帝有絲詫異,卻仍是應了。
“這羅氏呢,好歹誕育了皇嗣……怎麼你也封個妃吧。”太後這才提起了皇帝話題,略帶諷刺地一笑,卻也沒有多糾纏此事。“是妃是嬪無關緊要,給個名分那就行了。”
她又沉思了片刻,方才緩緩吐出一口氣,續道,“我知道你廢後意思,是不願讓胡氏來教養太子……這事,你顧慮得也有理,胡氏那身子,是禁不起這般勞累。”
“娘說得是。”皇帝欠了欠身子。“胡氏現隻宜靜養,不適合再有什麼操勞之處了。”
太後點了點頭,“後位不宜虛懸太久,尤其羅氏這個情況,也不適合教養太子。你說是不是?”
一步一步,都是衝著他想要方向走,皇帝此時反而有點不安了,他略帶保守,“娘言之成理,羅氏確不是帶孩子好人選。”
“嗯。”太後也很滿意,“依你之見,該立誰為後呢?”
“這……”皇帝頭皮有點發炸了,他硬著頭皮道,“孫氏自孩兒還是太孫時起——”
“孫氏雖說曾被列入考慮,”太後卻是不假思索地打斷了皇帝。“但文皇帝昔年便以為她身體孱弱,難以生育,且性情狡詭、暗藏心機,親口將其黜落。若非當時我禦前為其求情,竟都意欲將騎另配他人。先祖遺命言猶耳,孫氏資質,不堪為後。”
當時婚事生變,確是太子妃居中周旋為孫氏爭取,太孫得她囑咐,都不敢為孫氏說話,免得文皇帝一個不喜,她便落得個三尺白綾結局。文皇帝是怎麼評價孫氏,隻有如今太後有發言權。皇帝雖然鬱悶兼懷疑,卻也沒有當麵指責母親編造瞎話道理,隻好改打感情牌,央求道,“娘,此事都到今日這個局勢了,若不立孫氏為後,她該如何自處——”
“那是她事。”太後漠然道,“國朝後位,豈可因人情輕許?孝慈皇後、仁孝皇後,哪個不是母儀天下,品德無可挑剔?就是我,雖不敢和前人相比,亦可以誇口,上事舅姑下撫子女,還能令這一家子老小都算滿意。”
何止是還算滿意?文皇帝多次親口稱讚,仁孝皇後也是愛重不已。可以說,昭皇帝皇位有一半是她斡旋回來,另一半,是她肚皮裡爬兒子給邀寵回來,昭皇帝本人發揮餘地都不是很大。若不是因為如此,太後又哪有如此深重權威?
而她給後提出標準,頭一條上事舅姑就不符合,孫貴妃和太後之間關係,現可無論如何都說不上是良好。
皇帝也有點沒轍了,太後說句句是理,隻好一邊尋思著,一邊問,“那……以娘之意,該立誰為好呢?”
“我看,這後宮中也就隻有徐氏,品德、功勞、人緣、感情,都足以配得上為你繼後。”太後淡淡地道,“若你非要廢後再立話,我看,不如以她為繼後,把羅氏接入坤寧宮中,雙方一起撫養大哥兒,如此方才能令我放心。”
這麼石破天驚,另辟蹊徑一條思路,頓時是把皇帝給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廢了兩千字稿子總算是寫好了——
字數也不少呢!
話說,給看這篇文‘曆史孫皇後’粉絲提個醒,這篇文是架空文,現已經要開始比較大規模架空了。我雖然不能劇透但也必須得說,這裡孫貴妃和曆史上孫皇後已經基本不是一個人物了,如果你是抱著要看還原曆史目來看,或者是要看文裡孫貴妃如何遵循原型軌跡得意一輩子,那基本是會失望。
另外從這一章起,希望大家還是以文論文,不要再拿史料來爭論了,真,現這局麵基本是已經架空了,拿史料來說也沒啥意思。
抬頭看文案,和我一起念啊,“背景設置有原型,就是為了說故事”,不要太較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