謫芳!
月色黯淡,雪月苑裡清風寂寥。
蕭楠喜靜的程度,連身旁有奴仆的呼吸聲都無法容忍,即便自小隨身伺候的劉嬤嬤也從來不敢近身,隻能在一旁耳房歇下。
廂房寂靜得內針落可聞,幾乎在承昀單腳落地瞬間,蕭楠便睜開了雙眼,坐起身子整了整如瀑的長發,隔著簾幔也能見著她勾著一抹悉心淺笑。
“回來了。”蕭楠話裡清雅淡然,全然沒有任何意外他的來訪。
“娘娘好手段,外臣真不知該不該感謝您。”見著榻上之人絲毫沒有愧疚之意,承昀也明白果真用心良苦啊!
“一切都是注定。”蕭楠溫婉眸光沒有任何牽戀,說得世事淡薄如水般的坦然,“硬氣功那是王爺贈與你的機運,百般算計最終仍不屬於王爺,不正是天都偏幫你的證明?”優雅閒適的姣好麵容,眼底閃過了一絲快意,“誕下厲煊這孩子至今,他從未在我膝下一日,更不是我送去的西堯,與我何乾?”
“娘娘這是拿外臣夫妻報複梁王。”話至此承昀也不由得搖頭苦笑。
“你也說是夫妻了,難道你舍得愛重之人落在他人身下承歡?”蕭楠撇頭一笑,帶著些許譏諷問道,“你看起來可不是那麼大度之人。”
“我若不進戲密盒,她也能安然自處。”承昀倒也不是要怪罪,隻不過被當槍使的一口氣順不了。
顏娧自有一套應付梁王的方式,如若沒有他醉夜歸根本不可能被觸動,蕭楠想破壞梁王所愛的報複心思比什麼都可怕。
“世子這是得了便宜還上我這賣乖啊?那倒也不妨事兒”蕭楠一改眼底的淡漠,簾幔下的溫婉淺笑,不經意地綻出報複後的快意,“我就想看看所愛之物被奪走後,能有什麼樣的神情罷了,看不著王爺,看你也行。”
“娘娘說笑了。”顏娧還在梁王書房裡,承昀再有不悅也不敢造次,隻得不失禮儀地一笑,“既有娘娘這般爽快的承認,外臣得了便宜自然也不會在這賣乖,煩請娘娘高抬貴手護拙荊一二。”
突如其來的慎重,全然依了禮節的躬身揖禮,反倒叫蕭楠愣了愣,難道承昀不是來找麻煩的?
“我怎麼護得了她?她又出不來。”蕭楠的笑意僵在當下,除了無法理解還有一部分的訝異。
如新溫燕爾般的夫妻生活不到三日,盒子裡的人願意放他離開,梁王可已吊足了她的胃口,什麼樣的一對璧人願意在蜜裡調油的恩愛裡分離?
硬氣功一旦搭上了醉夜歸,不光是女子毫無抵抗力,對於男子亦是癡迷難耐,說瘋了也不為過。
那年王爺帶回來的姬妾,她瞧得比誰都清楚,事前有多不願,事後就有多癡戀,哪有什麼貞節烈女能受得了醉夜歸?
“你要離開?”看著麵前矜貴傲然的男子,願為盒中女子折腰服軟,一輩子從不知被愛為何物的蕭楠,心裡有些不是滋味的歎息。
“是。”承昀本就沒打算隱瞞,清冷的眸光裡染上了一抹興味,“娘娘若不找準時機待在梁王身旁,錯過想看的該如何是好?”
初一都做了,十五不好好看著?
有什麼比親眼看著還要痛快的報複?
蕭楠不禁笑了笑,一時間竟不知道究竟誰被誰算計了,再抬眼仍是那似笑非笑的嘲諷道“不管事態如何發展,我依舊是梁王側妃。”
“是啊!”兩人交換了悉心淺笑,承昀又一個揖禮說道,“娘娘英明。”
——
東越與極南之國以美人峰為界,各處山巔綿延成嶺,地廣人稀因而仍有許多部落仍在林野間求生存。
萬壽山每年舉辦秋獼,找個由頭將朝廷恩澤賜予幾名圍獵勝出者,以此作為籠絡各部落的方式,各部落也為向朝廷表示忠心,時不時找尋奇珍異草送入皇家園林,滿足皇室研究園林的心思。
梁王在萬壽山腳下草場紮營敬天,宴請各部落首領後,不甚酒力早早入了營賬歇下,帳內燭火稍見黯淡,便見一襲墨影悄然離開營帳,往萬壽山急馳而去。
滿山花楹林葉鬱蔥,秋來晚風已不見紅蕊相伴,承昀自在坐落山腰的花楹枝丫,意興闌珊的眸光,始終從未離開山下營火衝天的盛會,一見著梁王身影倉促離開營帳,便使了眼色給厲耀。
得了暗示,老人家也趕忙追著墨色身影奔赴上山,也想知道梁王深夜造訪獵宮所謂何事。
梁王看似擔心有人跟蹤,始終沒有方向般的在偌大獵宮裡兜兜轉轉,直至子時明月正當空,月光映照在明鏡池的橫匾,透亮得令人無法忽視的漆色,折射在七步一盞的石雕宮燈,最終照亮苑中湖麵上巨大的飛鷹奇石。
鏤空的鷹翼綻出了暈黃光彩,梁王飛馳而至進入奇石內部,光燦也在此時旋即消失。
厲耀毫不遲疑地跟著進入湖底,小心翼翼跟隨在梁王身後,心裡不禁暗暗咋舌,獵宮何時有了這般特殊的地道,他竟全然不知?
心裡不由得又是一陣扼腕,心酸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更是覺得臉上始終掛不住麵子,一次次刷新對兒子的陌生程度,有幾個人能抬得起頭?
總以為梁王懂事,東越的未來有可期,他也能在細密盒裡安心休養,誰曾想錯得比誰都要離譜!
所托非人的痛心疾首,哪能幾個字說得清?
抬頭可見暈黃月光,湖麵忽暗忽明的粼粼幽光,隨著水波緩緩蕩漾,再再說明當真走在湖麵之下,梁王竟懂得這些?
來到綻著晶瑩輝光的棺槨前,隱隱可見明鏡池水徐緩流淌在棺槨內部,一名身著明黃龍紋裡衣的男子,麵色紅潤絲毫看不出病氣的福態神色,雙手交疊於胸前看似祥和寧靜地沉睡著。
梁王頎長身影環胸佇立在水晶棺前,長指微彎不停撮著下頜,有如觀賞藝術品般地審視著他的傑作。
接著,他以衣袖拭去棺槨上的塵灰,對著棺槨內的人緬懷說道“父皇,第十年了,您是否一切安好?”
提氣運息推開沉重的水晶棺蓋,棺內之人肌理宛若新生般的細嫩澎潤,根本不似年近九十高齡的老者,梁王眼底更是毫不遮掩的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