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悄然釋放出靈識,婉拒了大家的陪伴,獨自一人朝隔壁走去。
雪域主峰已然被毀,他們暫時落腳的地方,是各族齊聚的小鎮。
鎮中最大的雪色莊園主院,就是她和他暫住之所。
她依靠著靈識來到屋外。
屋中有兩道熟悉的氣息。
雲煙推開門進去。
而當那扇門緩緩合上,雲文君一直壓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
“炎兒的眼睛……”
謝長安沉痛的閉上眼,喉嚨一陣發哽。
他那麼了解她。
怎麼會看不出,她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
那曾經如同黑曜石般好看的眼眸,如今,空洞無光。
可誰也沒有揭穿,而是配合著少女,假裝沒有發現。
“老林……”謝長安忽然喚道。
林墨卿嗯了聲,似乎是知道他想說什麼。
“交給我。”
他是丹師。
他必能找尋到讓同伴雙眼複明的辦法。
隔壁屋中。
“尊後。”
守在裡屋的穆回和姿娘一同走出,恭敬地朝少女行禮。
“屬下方才聽見了您屋中的動靜,料想您定是醒來了,才會這般熱鬨,隻是不想這麼快過去,破壞您和同伴、和家人團聚,故而,才沒有第一時間出現在帝後麵前,望帝後恕罪。”穆回低聲道。
雲煙搖了搖頭。
她雖然看不見,但她的靈識卻能感知到萬物。
她掠過兩人,徑直向裡屋走進。
穆回和姿娘也頗有眼色地退出房間,還在屋外設下了結界。
若是主子醒著,一定不會希望這種時候被旁人打擾才對。
屋中一片安靜,隻有她一個人的腳步聲。
雲煙看不見,可她卻能感知到床榻上,那虛弱到幾乎隨時要消散的氣息。
心口像是被狠狠擊中,她就這麼站在床邊,站了許久才緩緩伸出手。
指尖顫抖地撫上男人的身子,撫上他的臉頰。
好涼。
不像活人的體溫,倒像是……
雲煙不敢想,隻是鼻子一陣陣發酸。
她忙聚靈,想幫他暖熱,可當靈力入體,男人的身體猛然間繃直。
是疼的。
經脈寸斷,即使是在昏迷中,即使她已經很小心,還是會痛到渾身繃緊,發顫。
雲煙慌忙收回手,眼中的淚落了下來。
“……軒轅執,你是不是傻啊。”
“你明明知道,我對你,和你對我是不一樣的。為什麼還要拿你的命來救我?”
她該死去的。
在抹殺了天道,在以凡人之身承受了兩界靈氣後,她就該消散,就該與這天地之力相融。
被抹殺身為人的記憶、失去凡人之身,成為天道。
那時她雖然已經昏迷,可冥冥中她能感覺到,身上所發生的變化。
感覺到自己逐漸與天地相融。
可有一股力量護住了她。
即使肉身粉碎,仍牢牢護住她的心脈。
是他把她留了下來。
是他的力量,為她保留了作為人活著的可能。
所以天地之力才會重塑她的根骨,她的經脈,讓她得以重獲新生。
而在經曆過那一場‘夢境’,她很清楚,那股力量是什麼。
那是戰神一族的生命之力,是以命換命!
就如同他們在天罰降臨時,所做的一樣。
以命換命,為她的族人換取到活下來的機會,在另一個陌生的空間。
以古靈世家之名活著。
她不清楚她的族人是怎麼做到的。
但她很肯定,她經曆突破神境失敗時的那股力量,不是意外出現,它的目的,就是為了將她帶來凡下界!
想要弄清楚,或許隻有等他醒來。
因為戰神一族的血脈傳承,是一代代傳承下來的。
不隻有血脈之力,還有一代代人的記憶。
而這才是他們被稱作戰神一族的原因。
可這個繼承了全族力量的人,如今卻虛弱的躺在這裡。
他不該是這樣的……
如果不是為了她,他不會變成這樣……
“你是我見過的,最傻的傻子。我有什麼好?隻會一次又一次拒絕你,傷你,拒你於千裡之外。”
“這樣的我,哪裡值得你拿命來換?傻子!大傻子!”
她斥著,額頭無力貼上他的額頭,眼淚打濕了他的臉。
哭得無聲。
過了許久,她才顫著唇,輕聲道:“是你贏了。”
聲音帶著哽咽和認命般的妥協。
貼著他緩緩移動,然後在他冰涼的唇上輕輕落一吻。
“我會治好你,彆死了軒轅執。”
“活下來,醒過來。”
“隻要你能做到,你所要的,我都給你……”
“我會試著接受你,試著學會像你一樣,去喜歡你。或許那會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但我們還有一輩子不是嗎?隻要你醒來,你可以慢慢教我。總有一天,我會像你喜歡我一樣,喜歡你。”
回應她的,隻有男人虛弱的呼吸。
雲煙苦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打起精神。
“沒關係,我可以等。”
“你等了我那麼久,現在也該輪到我來等你了。”
……
這一等,便是五年。
五年間,她以雪域尊後的身份,代為掌管雪域。
謝長安知道這事時,神情有些古怪。
那張神采飛揚的臉仿佛蒙上了陰霾,但沒等雲煙追問,他又釋然一笑。
“他為了救你連命都豁出去了,你幫他代管雪域,也是應該的。”
那人所做的種種,他不是不知道。
雖然他自認為自己也可以做到,為了同伴,豁出性命。
可救下她的,終究是他,不是自己。
他想得開,也能接受。
隻是在回去後,沒忍住把煉丹室裡的林墨卿給拽了出來。
拉著他喝了一整夜的靈酒。
足足十二壇,抱著他又哭又笑。
眼淚蹭了他一身,形象全無。
林墨卿一直忍著,最後抱著某個爛醉如泥的少年回了房間。
向來愛揭他短的人,此後無論被他氣成什麼樣,也從未拿這件事來取笑、報複他。
關於那一夜,他們誰也沒提,像是屬於他們心照不宣的秘密。
隔天,他又生龍活虎的出現在雲煙麵前。
有些東西,哭過難受過,也就放下了。
這才是男人。
他留在了雪域,林墨卿、金進錢、林墨兮、柳岸竹、徐小呦,也都沒有離開。
而是陪著她,重建雪殿。
五年的時光,曾經的頂尖勢力仍舊傲立在神域各族之上。
雖然各族從未言明,但卻已在暗中以雪域為尊。
不僅是因為雲煙的存在,也不僅是因為她和帝尊在那一戰中,為神域所做的一切,更因為,雪域背後,還有羽靈一族,還有凡下界那些雖然弱小,但數量驚人,天賦比起神域人,也不遜色的各大種族。
她也意外知道了,母親一直當她是男兒身,以為她是出於某種不得已的苦衷才做女裝打扮。
她向母親解釋了一切。
聽說她一出生就被下了禁製,而自己則被整整滿了近二十年。
雲文君溫柔地笑著打發雲煙離開,然後擰著男人的耳朵進了房。
之後的好幾天,雲煙都沒有見過他。
具體發生了什麼她也不知道。
隻是幾天後再見到他時,他臉上那紅腫醒目的巴掌印,依舊沒散。
她的眼睛在老林、墨兮以及神域一眾丹師的幫助下,終於重見光明。
隻是瞳術之力已經耗儘,血瞳再也無法像過去一樣,釋放出那統治萬靈的強大力量。
對這件事,雲煙接受得很快。
因為現在的她,即便沒有瞳術,這天下間,也無人能欺她一分。
這具身體是由天地之力重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