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魔!
很少有人能正麵抵抗裴寂的凝視。他皺起眉頭看人的時候,總會讓對方莫名地心底生寒。其實他麵相不凶,隻是那雙眼睛——金色的豎瞳,像某種貓科猛獸。
“那婦人,”裴寂舉起馬鞭一指,“她究竟犯了什麼事?你們要將她處死?”
“她修煉邪法,被外魔入體,若不儘早鏟除,必定禍害杏花村老老少少!”
“沒有啊……”婦人哭著辯解,“絕沒有這樣的事情!每天都隻是本分過活,連村子都不曾出去過……在家從不招惹是非的……”
辯解無用,兩個漢子用力將婦人拖向大樹旁的一個泥坑。坑邊都是新土,看得出是剛挖的。沒什麼意外的話,那裡將是她的歸宿。
“修煉邪法,外魔入體……”
裴寂低頭沉吟,目光在婦人身上轉來轉去。他一身重甲,背著大劍,道士起初頗為忌憚。然而等了少歇,這陌路武士一直低頭沉吟,似乎並不打算出手。察覺到裴寂的猶豫,道士漸漸又生出膽氣。
哼,看來你也知道我道門的厲害!
膽氣一生,調門也跟著往上漲。道士從袖裡掏出一塊黑木小牌,衝裴寂一晃“我可是有道牒的!十年苦讀,試過經書,承蒙道宮頒下令狀,在這一鄉巡查妖魔——你是什麼來頭,竟敢阻攔?”
那黑木小牌做工頗為精湛,上麵雕著幾個漆金篆字除魔衛道。欒華拍馬上來,瞧瞧道士手中高舉的牌子,皺眉對裴寂說“是真的,他是東京道宮屬下的巡鄉道士,”又瞥了眼還在掙紮的婦人,歎息一聲,轉過臉說,“裴先生,我們還是走吧。”
裴寂還在猶豫,道士手下倆大漢早不耐煩了。其中一個罵罵咧咧道“這破差事,掙不得幾個錢花,反倒拖拖拉拉屙起棉花屎來,平白耽誤大爺不少工夫!”說著從後腰拔出一柄短刀,刀柄衝下,在那婦人天靈蓋上狠狠一鑿!婦人原本不停掙紮,突然頂門挨了一擊,頓時口鼻裡迸出鮮血。就像木偶斷線一樣,她手腳突然一耷拉,腦袋也低垂下去。
“嗯?”
看見婦人軟塌塌地倒下,裴寂臉上青氣亂冒,怒意難以遮掩。他翻身下馬,伸手握住肩後的劍柄,想了想又鬆手,隻低聲一喝“放開她!”
見裴寂不識相,道士也是大怒。這老頭自以為摸透了對方深淺,正麵叫起陣來膽氣十足“你想乾什麼?造反了還?”他的食指在裴寂眼皮底下亂晃,“我乃東京上清宮林真人……”大喘兩口氣,接著又說,“親手賜下除魔衛道令狀的巡鄉道士。這婦人天魔入體,不久就要禍害鄉裡,你敢替她出頭,難道也是妖邪?”
“夠了!”欒華突然對那道士一聲冷叱,玉手翻起,“看看這是什麼?耽擱我們行程,你有幾顆腦袋?”
她手心裡也有一塊寫著除魔衛道的小牌,卻是白玉雕成,黃金鑲嵌,比那寒酸黑木牌不知豪奢到哪裡去了。道士冷不防瞧見這東西,嚇得差點一屁股坐到泥水裡。“上清宮執劍真人?這、這這這……”
裴寂黑著臉過去,一掌推在道士肩膀上,掀了這黃臉老瘦猴一個四腳朝天。這還沒完,又轉頭看著坑邊倆壯漢,拳頭捏得哢哢響。
“你……你要乾什麼?”
兩個壯漢見他凶神惡煞,嚇得倒退。其中那個剛才砸了婦人的膽子要肥些,把短刀架在軟綿綿的婦人頸邊,喝道“站住!再過來一步,大爺就宰了她——”
話音未絕,那漢子眼前一花,赫然發現裴寂已經到了麵前!這人一身精鐵重甲,在尺深的爛泥裡竟然能走這麼快?眼瞅著大黑馬還在三丈開外,漢子幾乎以為自己見了鬼這鐵甲武士莫非是懂妖術?他到底怎麼過來的?
壯漢目瞪口呆。就在那一瞬間,裴寂手一抬,短刀就換了個主人。這時再傻的人也知道不妙了。那壯漢踉蹌後退,一心想逃,卻如何逃得掉?
“饒、饒命……”
麵對求饒,裴寂理都不理。他右手撥開婦人,挺起左肩一撞,正撞在那壯漢胸口!這一身重甲怕不有上百斤,區區村頭莽漢如何扛得住?隻見那壯漢仰頭噴出一口血,腳下已是被撞散了架子。裴寂踏前一步,短刀反握,閃電般抹過!這一刀斷喉,乾淨利落。那壯漢滿嘴是血,仰天倒下,正好跌進自己挖的坑裡,泥水四濺。
眼見同夥被殺,另一個打手嚇得臉都白了。這人也不顧道士,扭頭就跑。可沒跑出三步,被裴寂擲出短刀,正中肩膀!這一刀力量忒大,竟然射了個對穿,把人釘在前麵一棵枯樹上。壯漢捂住肩膀嚎叫不已。就在他腦袋旁邊不遠,染血的刀柄猶自顫巍巍地搖晃。
收拾了兩個幫凶,裴寂回過頭來,漠然瞪著那道士。他眨眼之間放倒兩人,把道士嚇了個屁滾尿流。除魔衛道雲雲,早已拋到九霄雲外。想求饒,卻連話都說不出來,隻白著一張臉坐在地上,捂著胸口乾張嘴沒聲音。小黑牌不知什麼時候掉到地上,被馬踩了好幾腳。那金閃閃的除魔衛道,如今卻在泥裡打滾。
看著裴寂朝道士步步逼近,欒華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勸阻。“裴先生,”她幾乎是在央求,“這人畢竟是上清宮屬下,道牒上錄了名字的……”
道士原本以為自己死定了,一臉灰暗,突見有人替自己求情,頓時眼裡又迸出希望。他一個大翻身,雙膝跪地拚命磕頭求饒“小道知錯了,知錯了,再不敢冤枉好人!英雄饒命!”
裴寂不說話,冷冷注視著那道士。一時氣氛沉凝如冰,駭得老道膝蓋酸軟,跪在地上腰都挺不直。幾個呼吸之後,他歎口氣“那婦人……罪不至死!”
聽見煞星這麼說,道士哪裡敢反駁,隻是磕頭如搗蒜“是、都是小道的錯!草菅人命,真是該死、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