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魔！
為了監視行人，桑窪古渡附近設了一個戍卒堡。這軍堡很小，通常隻駐守十到二十個兵。想要渡河，這裡是必經之路。馬賊們的目標也正是此地。
古道沿著河岸曲折蜿蜒。又跑了一陣，前方遠遠可以望見石牆和瞭望口。淩晨、小小的戍卒堡顯得特彆寂靜，連牆上的旗幟也垂著不動。領頭大漢一揮手，所有人整齊下馬，無聲無息地朝護牆摸去。
寂靜極了的清晨，隻有永無休止的洛水咆哮而過。
突然間，一隻驚鴉衝天而起，淒厲地嘎嘎大叫。戍卒堡中傳出模糊的響動。有利刃入肉的噗噗聲，也有刀槍碰撞的鏗鏘聲。這響動沒持續多久就轉為沉寂。驚鴉在空中打了幾個旋，不知所終。
天色漸亮，清晨的冷風橫過曠野，刮得嗚嗚響。朝霧帶著濃厚的水氣，戍卒堡在霧氣裡顯得十分孤單。
蹄聲踏踏，兩騎朝這邊奔來。那兩匹馬肩脖上全是汗，看得出來已經跑了一整夜。
“開門！快點準備草料！再給我們拿點水！”
裴寂大聲喊門，聲音撞在包了磚的青灰牆麵上激起一片回聲。他覺得有點不對，控馬原地打了個圈，朝堡牆上叫道“人呢？人呢？”
“你在找他們麼？”
伴隨著得意的大笑，昨夜的馬賊們從堡牆後冒出來。領頭大漢隨手一揮，丟下幾個圓圓的東西。裴寂定睛一看，正是那些戍卒的頭顱。斷頭處血猶未乾，在地上滾了幾圈，依然目眥欲裂。
錚的一聲響，裴寂抽出大劍。
然而堡牆上卻站起更多馬賊。他們穿著青色硬皮鎧，手裡平端上好了弦的弩弓。從尾部的菱形箭匣來看，那是軍隊裡也難得配備的連發機弩。領頭大漢冰冷地說“爽快一點，下馬棄劍，饒你不殺！”
下馬棄劍等於送人頭。裴寂才沒這麼傻。他朝欒華揮手示意，勒馬一個大轉身，就要撤退。
可惜馬賊們早有埋伏，不單單是縮在堡裡。大漢做了個手勢，頓時四麵八方都有馬賊站起。草叢中，樹上，大石頭後麵……他們幾乎占據了堡門之前全部的有利地形。
“放箭！”領頭大漢一揮手，“射騎黑馬的男人，彆傷那個女的！要活捉！”
頃刻之間，暴雨般的弩箭封死了所有角落。
裴寂大喝一聲，左手捏個奇怪的手勢。一道金芒圍繞著他亮起，瞬息便撐得滾圓。來勢迅猛的弩矢被金芒一擋，立刻失去力道，劈哩啪啦往下直掉。可惜這金芒並不持久，在弩箭的猛烈打擊下風雨飄搖，仿佛隨時都可能破碎。
馬賊們托著弩身，猛搖曲臂。滑槽在絞盤的驅動下來回滑動，重複著取箭，開弦，掛槽，發射的步驟。他們儘情射光了箭匣，然後把價值昂貴的速射硬弩隨手扔掉，抽出短兵。這些人塊頭各異，使用的武器也五花八門。彎刀、短斧、闊劍、長矛、什麼都有。他們揮舞著兵器，紛紛從堡牆上跳下，呐喊著撲過來。
短短幾個呼吸的時間，裴寂和欒華頭上砸下了四百到六百根弩矢。這些箭幾乎都被金芒抵禦，但也有漏網之魚。欒華的馬中了幾箭，疼得稀溜溜直叫喚。更糟糕的事情接踵而來。箭頭多半塗過毒，或者某種麻痹藥物。沒跑幾步，那匹馬就不行了。它哀嘶一聲，一頭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突然陷入重圍，裴寂並不慌亂，而是立刻就做出了決定。他翻身下馬，在欒華跌倒之前就抓住了她。欒華根本來不及反應，騰雲駕霧似的，一下子被他甩到阿月背上。“去河陽縣，”他衝欒華喊道，“去道宮求援！”
包圍圈正在收緊，然而阿月還是快了一線。它聰明地踢倒兩個正麵圍堵過來的馬賊，躲過幾根長矛的戳刺，逃上橋麵。馬賊們一擁而上，試圖拉欒華下馬。阿月連踢帶撞加咬，冷不防弄翻幾個，如一根箭般突破重圍。
“抓住那女人！”
“不要走了正主！”
怒吼聲中，阿月帶著欒華絕塵而去。
馬賊們怒了！女人是法然禿驢特意吩咐過要活捉的。現在一跑，生意豈不是黃了？領頭大漢那張瓦片臉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想必心情極壞。他呼哨一聲，帶領一大半人上馬狂追。七名馬賊留下來打掃戰場。他們團團圍住沒了馬的裴寂，如同正在分食獵物的狼群。
七匹健馬在裴寂四周轉悠。越過軍堡門口的火塘時，為首那匹馬嘶鳴一聲，不避不讓，一蹄把火炭踢得四處亂飛。這幫大漢身後背著短弩，卻並不動用。他們從鞍後解下大繩網，揮舞著，試圖活捉。最前頭的鴉青衫大漢率先投出繩網，卻略微偏了些，堪堪擦著裴寂的腳後跟落地。此時他身後的人也接連拋出繩網，都被裴寂躲開。
“晦氣！”
鴉青衫大漢罵了一句，自腰間抽出刀來。他躍馬上前，揮刀迎頭斬落，要把裴寂一刀兩段。
裴寂後退，躲開了這一刀。然而鴉青衫大漢出刀隻是威嚇，正要逼他後退。這幾個馬賊互相之間配合極其熟練。眼看裴寂後退，側後兩名大漢立刻摘下短弩，張弦就射。嘣嘣兩聲弦響，風中拉出尖厲的呼哨。此時雙方站在二十步內，一箭離弦，眨眼即到！
一瞬間，裴寂的動作似乎變慢了。不但他慢，而且帶動著整個世界都在緩慢。那箭尖破開空氣時細微的亂流，箭羽在勁風中簌簌顫動的樣子，恍若就在眼前。他一伸手，準確無誤地把兩根箭抄到手裡。這鐵箭頭粗大鋒利，前端呈扁鑿形，射到身上，怕是鐵甲也擋不住。
此時鴉青衫大漢縱馬直進，與裴寂僅僅相差一個馬身。眼看刀就要落到頭上，裴寂把手一劈，兩根箭嗚一聲厲嘯著倒飛回去。鴉青衫大漢打飛其中一根，卻被另一根射個正著。箭杆深入他肩胛下方，大股大股的血隨之噴出，把青磚地染得殷紅。鴉青衫大漢悶啞地慘呼一聲，捂著胸口滾落馬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