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魔！
二月初一、中和節、春社。
這是一個傳承久遠的節日。即使是再貧窮的人家，也會積攢一些好吃的肉食，買些時令果子，慷慨一番。這東西有個名目，稱為“迎富貴果子”，一家人吃得高高興興，祈禱整整一年的好運。以大相國寺為中心，還有一係列的慶祝活動。相撲、蹴鞠、射弩、使棒、雜劇、皮影戲，可看的、可玩的、琳琅滿目。
若是往年，春社多在城外玉津園，玉仙觀，奉聖寺等地集結。如今城外就是北虜，不敢去了，但並不妨礙城內張燈結彩。茶坊酒肆間紛紛都傳，官家請出上清宮有道真人，取了上古之時鎮壓妖魔的雷火秘卷來。卷上八十一金字，字字蘊含絕大法力。隻消登台作法，一番念誦，自然就有雷火降臨。蠻人空有蠻力，遇到雷火，那還不是該怎麼死就怎麼死？這麼一想，似乎也就沒那麼怕了。
城內略嫌狹窄，但並不缺樓台亭榭。集賢樓，蓮花樓，下鬆園，杏花岡，南洗馬橋西巷內華嚴寺，倉王廟，諸多景致，皆是上好去處。正當春和日麗時節，暖律暄晴，萬花爭豔。有曲折池塘，畫舫秋千；看粉牆細柳，斜籠綺陌。隻見芳草如茵杏花如繡，鶯啼芳樹，燕舞晴空。置身其間，正是“暖風吹得遊人醉”，渾然忘卻城外的刀兵鐵血，一片太平安樂景象。
來來去去的人海中，裴寂默默前行。他左手牽著阿月，右手提個包袱，頭戴竹笠，擋去了大半張臉。茱苓坐在阿月背上，興致勃勃地左右亂看，什麼都覺得新鮮。
她在看行人，行人也在看她。銀色長發並不多見，坐在阿月背上的她如此醒目，吸引了不少目光。
街上的人流稠如蜜糖。“借過，”裴寂低聲招呼。他必須不停地這麼說，再加上自己的肩膀，才能在人海中開出一條路。這或許是世上最大的聚會，在晴空之下，色彩繽紛、人聲鼎沸、百味雜陳。街邊的酒館和賭場都儘力攬客。小偷、流氓、雜貨商無所不在。挑著擔子的漢子高聲叫賣盛在大陶罐裡的一種發酵酒。聞起來像是米和什麼香料一起釀製的，氣味撩人。
馬鞍袋裡有錢，但現在不是喝酒的時候。裴寂儘力忍住想要來一罐的欲望。
茱苓對什麼小吃都有興趣。在她的眼神祈求下，裴寂拿幾個銅錢跟路邊攤販換了一串蜂蜜烤肉。她小口小口地咬著滾燙的肉，仔細著不讓蜂蜜淌到手上，有時舔一舔。
他們經過一道長長的石橋。這條河直通城外，隻需要通過一道水門。他看到一箱箱貨物正從靠岸的船上卸下。同時又有人將一桶桶酒、中藥和成捆的皮革送進貨艙。即使在北虜騎兵圍城的時候，交易依然不曾中斷。馬隻能在陸地上跑，又不能下河。眾所周知，烏裡溫人不太喜歡水。
必須想辦法出城，他帶著阿月從數裡長的碼頭走過，打量著那一艘艘船。這裡總有一艘屬於他的機會，可以將他、茱苓、以及阿月送出城。順流南下，找個安靜的小城市。不老不死之軀等於無儘的時間，他可以慢慢安排今後的日子。
但在那之前，他還有一個承諾需要完成。
鄆王府大亂的那一夜，他沒能找到尤二的家眷。如今鄆王府已經被封，所有人都被看管起來，圈禁在某個荒廢的宅院。最好的情況，尤二的老婆和女兒也在那些被圈禁的人裡，那麼隻要等到發賣奴隸的時候，花一點小錢就可以將她們買下。最壞的情況，她們還被困在鄆王府的某個密室無人理睬。假如被遺忘，她們過不了幾天就會餓死或渴死。
他將阿月的韁繩係在岸邊，給茱苓買了一堆小吃。有之前那種蜂蜜烤肉，還有一大串紅櫻桃，幾個白麵胡餅。“好好在這裡呆著，”他對茱苓說，“我去找那些管船的談談，或許有人願意搭上我們。”
“好的，”茱苓吃得興高采烈，毫不在意他的離開，“我在這裡等你。”
說服這些小船主可不太容易，裴寂一邊想，一邊走近最近的那艘船。他用肩膀開路，一路順利。人們不太願意招惹一個高大的披甲壯漢，還挎著一柄看起來嚇人的斷劍。
但無論他的強壯還是斷劍，都無法說服任何一個船主。
“你要我帶上那匹馬和那個小娘子？”一條大貨船的船主連連搖頭，“如今水關查得嚴，想要上船，先到城防司去辦通關文書。沒有文書，說什麼也不敢讓你們上。查到了可不是好玩的。好幾條船都被拿住了，船主的人頭如今就掛在城牆外頭呐。”
拒絕的理由五花八門。有一條大的劃槳船倒是願意將人收入底艙，但堅決不肯載馬。船主認為馬很危險，在船上會發瘋。另一艘船的主人願意冒險載馬，卻不願讓茱苓上船，“船上不能有女人，有女人必定招惹禍事。”
“她還不是女人。”裴寂試圖使用話術說服船主。
“對我來說都一樣。”頑固的船主不為所動。
就在他站在水邊發愁的時候，看見茱苓朝他招手。他疑惑地走過去，銀發蘿莉朝他彎下腰，把剛才買的一麵小圓鏡遞上。“有人跟著我們，”她低聲說，“從剛才就一直跟著了。你看那邊，看那個賣銅器的攤子旁邊。”
銅鏡被打磨得十分光亮，細微的毛發也纖毫畢現。茱苓巧妙地轉動著鏡麵，讓裴寂可以看到身後的情形。
“從我們走過之前的一座廟就開始了，他們倆交換著跟蹤我們，一直盯著，”茱苓說，“很多人盯著我的頭發看，但他們不是。我覺得……他們或許對你興趣更大一些，看得非常仔細。”
銅鏡並不很平整，照出的影像近處還行，稍微遠一些的人就扭曲得十分怪異。茱苓裝作討論鏡子，在鏡麵上指指點點。她標識出那兩個人，麵目模糊，衣服也隻能勉強看清顏色。但這都不是問題，裴寂裝作調整竹笠，回頭瞥了一眼。“你是說，那個黑眉毛的胖子，還有那個瘦高的白衣服老家夥？”
這幾天頭很疼……欠的章節容我周末再補吧。共欠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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