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魔!
過了片刻,廚房那邊喧鬨起來。一個肥廚子反扭著陳一住的手,將他叉出門外,又照屁股上一腳,踢了陳一住一個嘴啃泥。隻聽肥廚子戟指著手在那裡大罵“這是我家老爺待客的酒!你個下賤力工也敢偷吃,不怕折了你的草料!”
“老爺一路辛苦挑賀禮來,口乾了吃你這廝一瓢酒,又待怎的?”
陳一住爬起來,嘴裡不乾不淨地與廚子對罵。肥廚子也不理他,哼了一聲扭頭回廚房了。陳一住一麵走開,一麵不住地回頭大罵,卻趁機朝裴寂這邊做了個辦妥的手勢。
過了一會兒,陳一住看沒人注意,靠過來說“這安府的廚房今日真是見識了!一條長龍般的火灶,十幾個大師傅在那裡炒菜。就算如此,門口還等了一串小廝,一連聲地催菜、催酒。”
裴寂問“蒙汗藥下好了?”
陳一住得意地表功說“那是當然。咱假裝討水喝,拿了個木瓢擠進去。看看靠近盛酒的大甕,左手這麼一掏藥包,右手拿瓢翻起來擋住,就要往酒甕裡抖……”
他平時話不多,今日卻特彆興奮。看他口說手又比“……正要抖,突然那肥壯如豬的狗廚子在咱背後大叫‘你要作甚?’著實駭了咱一跳!才半回頭,早瞥到他要來拿咱這條左手。咱把手一抖,藥粉都傾到右手木瓢裡。任他將左手拿住,卻把瓢插到酒裡亂攪。那肥豬好大力氣,跟著就連木瓢也奪了,摜在潲水缸裡。隻是藥已下在酒裡了,這肥豬卻未察覺。”
“乾得好!回頭安府上要是發現什麼古玩金器,你先挑一件。”
被裴寂一誇,陳一住更興奮了,叉手行禮道“謝裴老大的賞,小的必定更加賣力!”
過不多久,就聽見大廳裡乒乒乓乓,似有杯盤落地。眾人對視一眼,心裡都想得手了!於是從身旁的挑子裡摸出兵刃,呐喊一聲,踹開木門闖進去。
大廳極其寬敞,裴寂看來,足有軍隊練武的操場那麼大。而且是四麵透光的鏤空格子設計。時近黃昏,如血的殘陽從格子透入,和著那昏黃的燭光,映得廳內肅殺蕭瑟。兩排木幾邊,橫七豎八倒了不少精壯的軍服漢子。旁邊有些正在服侍著喂水的下人。見裴寂他們明刀明槍地衝進來,下人們都畏懼地縮在地上。裴寂也懶得去管他們,隻看著正中主位。
一張巨大的木椅上鋪著虎皮,虎皮上安思易挺腰端坐,手扶刀柄,形貌威嚴。
安思易說了幾句什麼話,聲音沉厚雄渾,很有中氣。裴寂聽不懂,側臉看著自稱精通各地言語的龍飛虎。龍飛虎低聲說“他問咱們是什麼人,為何要行刺他。”
裴寂搖搖頭。都打上門來了,還問這些廢話。於是也不答腔,大步向前,要單挑安思易。看裴寂一馬當先,龍飛虎等人自然也不甘落後。紛紛散開朝那些軟癱在地上的軍官們撲去。一個粗壯的仆役情急之下抓了一根燈台想阻攔,被龍飛虎劈頭一刀,連人帶燈台砍成兩半。陳一住卻頗好色。瞅見一個小使女長得端正,早已按捺不住。一刀貼著瑟瑟發抖的使女臉蛋插在地板上,騰出手就去解她衣裳。
安思易突然暴吼一聲,拔刀出鞘。裴寂早防著他動手,抽出大劍就要上前。但這時廳堂上方四麵透光的木格子突然嘩啦啦倒下來,亮出成排的黑衣弩手,手裡都是上好弦的勁弩!
伏殺之局?安思易怎麼知道有人要刺殺他,還能事先伏下弩手?唐家商會有內鬼?
一連串的疑問在裴寂心頭浮現。他回頭看龍飛虎,見他額角出汗,有些慌張。身邊幾個平時相熟的夥計眼神瞟來瞟去,神情都不太對。
“是你走漏消息?”裴寂望向龍飛虎。
“不、不是我……”
龍飛虎掙紮著辯解了幾句,突然拔刀!裴寂早預防著,立刻舉劍擋格。但這一刀卻不是奔著他來,半路轉個彎兒,將站在旁邊的一個夥計當心紮透,再複一刀割斷脖子。龍飛虎揚起帶血的刀,厲聲大呼“唐十二派來監視咱們的心腹已經被我殺了!兄弟們,他敢跟帝都鎮將過不去,眼看就是抄家滅族的下場。咱們不能跟著送死!”
四麵包圍的黑衣弩手寂靜無聲,隻將烏藍的箭尖指著廳內眾人。一個護衛突然丟了刀,扭頭想逃出門外。但一支弩箭破空而來,立即將他釘死在門畔的黃絲屏風上。這支箭一出,原本還有些遲疑的眾護衛再不猶豫,都丟了刀。
唯一沒有丟棄武器的人隻有裴寂,全場所有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安思易打量著他,突然問了幾句。龍飛虎在一旁翻譯道“安將軍說,看你麵生,大約是新來的。問你哪裡人氏?人才難得,殺了可惜,若願轉投將軍帳下,今天的事情便揭過不提。”
裴寂不答話,隻瞧著龍飛虎。龍飛虎被他平靜的眼神瞧得如芒在背,惱羞成怒之下大喝“姓裴的,爺爺又不是有意要賣了你。事發突然,不得不顧惜性命,你須怨不得我!”
裴寂仍然不說話。他站在原地,心裡唏噓感慨。被龍飛虎一刀殺死的那個護衛他認識,在龍隊年紀最輕,聽說家裡剛娶了媳婦,平時忠心耿耿,做事努力,叫大哥叫得比誰都親熱。未曾想事到臨頭,大哥眼睛不眨就把他剁了。唉,人心如此……
他抬頭看龍飛虎,後者握緊刀柄,臉上陰晴不定。他舉起大劍,轉動那百煉精鋼鍛打的鋒刃。龍飛虎見機極快,一看不好,立刻抽身就退。但裴寂的劍更快!冰冷的劍鋒刺穿龍飛虎脖子,強行將他留在原地。
“好……好厲害的劍。想不到天下真有這樣快的劍……裴大哥,兄弟錯了……”
龍飛虎掙紮著求饒。裴寂歎息一聲,右手一轉。龍飛虎雙眼暴突,喉頭格格響了幾聲,垂頭斃命。裴寂反手一抖。那具屍身飛出去,撞在大廳柱子上,慢慢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