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漸珩饒有興致地看著虞安歌,她身姿挺拔,傲骨難馴,眼睛裡慣常帶著冷漠與疏離,深處又藏著幾分厭惡。這樣的人,合該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的,偏偏這個沈至青,雖然愚鈍魯莽,卻帶著幾分熱忱,讓虞安歌頗為在意。商漸珩放下手中的茶盞,等待虞安歌的反應。虞安歌那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盯著他道:“我跪了,太子殿下就會放過沈至青嗎”商漸珩挑了一下眉,怎麼虞安歌還真想為了這麼一個廢物給他下跪那身傲骨就這麼易折一時間,商漸珩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希望虞安歌下跪,還是不希望她下跪,含混不清道:“這就要看孤心情了。”虞安歌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說罷,不等商漸珩和沈至青反應,就轉過身,一腳踹在了沈至青胸口。沈至青悶哼一聲,倒在地上。虞安歌走上前去,揪起他的衣領,惡狠狠道:“沈至青你能耐啊!一介白身,都敢聚集百姓圍堵官衙!”許是那一腳踹得太狠了些,沈至青猛咳不斷,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虞安歌對著他的臉,狠狠砸了下去,沈至青再次倒地,鼻腔流下血來,好不狼狽。虞安歌下手快準狠,每一拳都像是要把沈至青打死,最初沈至青還能忍耐一二,後來疼得受不了,又躲不過,躺在地上痛得呻吟起來。虞安歌毫不留情的樣子,到底是驚到了商漸珩,若不是事前得知,虞安歌曾為了沈至青,以不加鹽的飯菜宴請了江南鹽官,甚至深入崇義縣,從鹽商手中抄到鹽後第一個就給了崇義縣,商漸珩都要以為這不是一對舊友,而是仇敵。商漸珩眯起眼睛,對虞安歌的冷漠狠厲又有了一個新的認知。大義滅親的虞爵爺,不僅敢對自己的叔叔和祖母下手,對昔日朋友下手也是不念情分啊。關鍵時候不願意低頭屈膝也就罷了,拳拳都是悶響,商漸珩動了動耳朵,甚至能聽到沈至青的骨頭斷裂的聲音。商漸珩見虞安歌手上的力氣越來越大,眼中的暴戾也逐漸朝著不可控製的方向發展,此時他完全相信,若不是他的身份擺在這裡,虞安歌的拳頭是想落到他身上的。終於,在沈至青口吐鮮血,奄奄一息的時候,商漸珩開口道:“夠了!”商漸珩發現,他隻是想要激怒虞安歌,而不是讓虞安歌恨他。虞安歌依然沒停,照著沈至青的臉猛砸,直到商漸珩再次道:“孤說夠了!”虞安歌這才停下,甩了甩手,直起身來,孤狼一樣的眼睛盯著商漸珩,無端透出幾分殘餘的殺意:“太子殿下不是想讓他死嗎下官願意效勞。”商漸珩莫名有了一種直覺,若他不叫停,虞安歌是真的會把沈至青活活打死。虞安歌瞳仁微動,卻是如商漸珩所想,倘若沈至青一定要死,死在商漸珩手裡,隻會增加他囂張的氣焰,死在她手裡,還能讓商漸珩有所忌憚。虞安歌自知她的軟肋有很多,父親,哥哥,雁帛魚書,向怡宛雲,外祖父那邊的人,或許還有一個商清晏。今日,她若是為了沈至青就給商漸珩折骨下跪,以後商漸珩拿著這些人威脅她,她又該如何抉擇索性便下死手,給沈至青搏一線生機,也給她搏一個底線。她要告訴商漸珩,她不是被人威脅的性子。而此時沈至青也離死不遠了,整個身體蜷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口中鼻中皆是鮮血。方才虞安歌動手時,沈至青的一滴血濺在了虞安歌臉上,虞安歌抬手用指肚拭去,臉上多了一抹清淺的血痕,襯得她危險而又誘人。商漸珩喉結滾動,語調陰沉:“虞公子真是好樣的。”虞安歌抓了一下方才額前掉落的頭發,冷冷道:“不敢當。”商漸珩揮了揮手,有些無奈道:“把人帶下去吧。”虞安歌過去又踹了半死不活的沈至青一腳:“聽到了沒還不謝謝太子殿下饒你一命。”沈至青人都快被打沒了,能喘氣兒都是老天爺開恩,哪裡還能動作虞安歌也不需要他動作,太子金口玉言,這句話之後,商漸珩再要追究,可就自掉身價了。虞安歌讓魚書幫忙和官衙的人一起把沈至青拖下去,回頭對著商漸珩一拱手:“下官告退。”商漸珩道:“站住。”虞安歌腳步一頓,不知商漸珩為何叫她,但臉上已經浮現出了不高興來。商漸珩頗為挑釁道:“虞公子能保下一個沈至青,卻保不下跟沈至青一起鬨事的百姓。”商漸珩明晃晃地向她展示著勝利,無論是聖上讓虞安歌和薑彬回京的旨意,還是輕而易舉便掌握沈至青等人生死的權勢。虞安歌看著商漸珩視人命為草芥的樣子,胸腔憋著一團火,讓她五內俱焚,氣血翻湧。虞安歌握緊了拳頭,對商漸珩道:“太子殿下,您是大殷的儲君,親手製造這場民生疾苦,就不怕有朝一日,反噬己身嗎”商漸珩說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話:“沒有殷國,焉談民生”不等虞安歌反應,商漸珩便又道:“還有,反噬己身的前提,是有朝一日。落敗者,可是連明日的月亮都見不到呢。明日午時菜市口對暴民處斬,虞公子記得來刑場觀刑。”如願看到虞安歌冷凝如雪的臉色,商漸珩大笑離去。翌日,刑場上,虞安歌看著一顆接一顆的人頭滾落在地,圍觀行刑者噤若寒蟬。漫天梨花飛舞,像雪一樣潔白無垢。虞安歌仰望蒼天,心裡不禁產生一抹懷疑。她真的是個人嗎還有她眼前見到的這些“暴民”,這些劊子手,這些百姓,都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嗎如果她是個人,為何無法改變小說中的結局如果這些暴民,劊子手和百姓是人,為何她不知道他們的名字,不知道他們從何而來,又要去往何方虞安歌腦子一陣陣發痛,看著四麵八方湧向她的人潮和梨花,產生了一股不真實感。她究竟是重生了,還是依然被困在那本書裡,隻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小角色,一個對大局無關緊要的符號上天賜予她重生,究竟是恩賜她來改變一切,還是懲罰她再入一次無法逆轉的輪回虞安歌腦子發昏,耳朵嗡鳴,耳畔吵吵嚷嚷的聲音她聽不真切,渾渾噩噩地往前走。直到一隻手拽住她的胳膊,把她帶到了一個無人的角落。虞安歌低頭看著那隻手,腕上一串佛珠,骨節分明,透過輕薄的春衫,帶來一些真切的溫度。........007...23.(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