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相爺時,他正在書房裡淡定地喝茶,沒有了方才的一身冷峻淩厲。
孟夫人看到丈夫的滿頭白發,雖然心裡已有準備,卻還是被震撼到。
她當初還嘲笑過謝夫人因為女兒昏迷一夜白頭,倍感不可思議。如今落在自己丈夫頭上,隻感覺心痛。
哽咽出聲道,“相爺,你這是怎麼了?”
孟相抬起頭,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朝著對麵的位置示意,“來了?坐。”
兩人對上視線的一瞬間,孟夫人愣住了,她在丈夫眼裡看到了許久未見的溫和深情。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謝夫人一臉擔憂和關切。
孟相搖了搖頭,舉起茶盞,對著謝夫人一敬,“新帝喜怒無常,心思令人難以捉摸。我近日總敢疲憊,思來想去,還是退了的好。”
“原來是這樣。退了也好。”孟夫人聽完如釋重負。
這些年來,外麵的人都說孟相狠辣專橫,熱衷權勢。隻有孟夫人知道相爺是如何為這個國家謀劃殫精竭慮,茶飯不思。
裡麵有沒有大義,有
;有沒有私心,也有。
孟夫人為丈夫滿頭灰白的頭發而心痛,禁不住安慰好,“退了好。操勞了這麼多年,是該好好休息了。等昭兒封妃了之後,我們就回老家養著去。”
“好。”孟相笑著應道。
他心中寬慰,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就是娶了位賢惠明事理的妻子。
沉默了片刻後神色鄭重地望向孟夫人,“夫人。這麼多年我沒有求過你什麼事。有件事想求你。”
孟夫人心裡咯噔一下問道,“什麼事?”
孟相垂下眸子,拍了拍大腿上並不存在的灰,“等我百年歸世後,希望你能善待姚氏母子。”
孟夫人瞬間變了神色,臉上僵硬,心中酸澀,“相爺可是對姚氏動了真情?”
孟相也不避諱,“老來得子不易,希望能顧他們周全。夫人信佛,向來慈悲賢良,想必不會為難他們。”
托孤的意思過於明顯,孟夫人失聲問道,“相爺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孟相說出早就精心準備好的謊言,抓住孟夫人的軟肋,喟歎了一聲,“我再不退,皇上怕是要用謀逆的罪名對我們動手。到時候青兒跟著被牽連。”
“這麼嚴重啊,”孟夫人跟著有些唏噓,“那就退吧。”
這邊李北辰接到信後十分驚訝,連問孟青到底是怎麼回事。孟青隻說父親早就有辭官隱退的打算。昨晚更是操勞過度,病倒在床。所以一早就來提交辭呈。
李北辰第一反應是要去孟府探望,聯想到懿貴妃不明原因地流產,還有江月白的反複提醒,他打住了念頭,吩咐太醫院趕緊派禦醫去昌平侯府診治,及時向他彙報情況。先探探虛實,再做打算。
待太醫到了侯府後跟所有人一樣都是大為震驚。孟府最近順風順水,孟相朝堂得意,孟昭不久就要封妃,可謂如日中天。應該沒有什麼巨大的打擊能讓孟相一夜愁白了頭的。
太醫對檢查出來的情況不敢隱瞞,全部第一時間奏報給了李北辰。薑餘親自出馬去了昌平侯府,得出的結論跟其他人一樣,孟相過於操勞,長期休息不足,思慮過重,腎氣虧損,沒有中毒症狀,隻需要靜心調養。
李北辰詢問薑餘對孟相請辭的看法。薑餘說,孟相的身體虧空巨大,確實不適合再長期操勞。
聽到首席專家這麼說,李北辰就批準了孟相先居家休養,派去一名禦醫在府中照顧,至於致仕的事情,以後再議。
一道道聖旨傳過去,可見對孟家的恩寵。
夜深人靜之時,孟夫人獨坐在空房中,禁不住感歎孟相的料事如神,皇上的每一步都在他的預判之中。
她相信了孟相的說法,皇上對他們猜忌很重,畢竟聽說孟相一夜白頭,都沒有親自過來探望慰問,恐怕是怕他們在府裡設下埋伏。
孟相獨自呆在書房,靜靜地翻看《史記》。合上書後,閉上眼,幽幽地歎了口濁氣。
感到五臟六腑的疼痛撕裂。
他心中對人世間,對這個國家還有很多的眷戀,他舍不得死。
皇上下令先把孟相病重辭官的消息瞞住珍妃,卻總有不長眼的嘴巴長,珍妃還是知道了。不僅知道了這個,還知道了嬋娟回去後勾引爹爹,害得爹爹縱欲過度,一夜白了頭。
陰曆八月了,天氣沒有七月那麼熱,尤其是夜裡。
涼風吹進來,燭火搖搖晃晃,影子支離破碎。
珍妃在自己房間裡哭得撕心裂肺。她總覺得是自己害了爹爹。如果她沒有把嬋娟送回孟府,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些。直到清影送來了,爹爹讓皇上轉交給她的信。
信裡說,“爹爹唯一的心願就是你能平安快樂。保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