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接上文。
純山道長焦急萬分,但卻無法發出聲音。很快,他的意識開始模糊,雙眼開始看不清。
青春年少的純山從未想過自己會這樣悄無聲息的離開人世間,他還有好多事沒有做,好多好多。憑借著最後一絲清醒,純山伸出顫抖的右手拔出來後腰的短刀,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朝房屋方向扔了出去。
響聲驚動了被牽到耳室避寒的“賽貂蟬”,也驚動了剛在白天經曆賊寇的本玄道長。很快身著小衣,手提拂塵的本玄衝了出來。
他首先注意到的就是倒在血泊中的徒弟,三個黑衣人沒有給他太多時間,同時揮刀向他攻過來。本玄將拂塵卸為兩半,倒轉拂塵手柄,用以對抗對方兵器。
此前無人注意到,本玄道長的拂塵與眾不同,竟然能拆卸,而且那長約兩尺的手柄竟然是精鋼鍛造。手柄頂端是一個圓球,此時本玄將拂塵手柄倒轉過來應敵就如同手握一柄戰錘。
這個老道的武藝也全無道家飄飄若仙的瀟灑,反而是戰陣廝殺作風一般的狠辣淩厲。
本玄道長剛剛重重捶倒一個黑衣人的時候,他的右手也被對方趁機砍傷。此時皇城司那些鬆懈的察子終於趕到,另外兩個黑衣人一個被活捉,另一個以詭異靈巧的身手逃出察子的圍堵,縱身躍上了牆。
當他一隻腳剛剛踏上牆頭,本玄拂塵手柄重重拋出打在了他的後背,那人一口鮮血嘔出後便墜落。
就在皇城司眾人驚訝於本玄狠辣的手段,更狠辣的一幕出現了。之前那個被本玄道長捶倒的黑衣人本來還剩一口氣,本玄道長走近雙手扶起了他的頭,雙臂用力擰斷了他的脖頸,筋骨折斷的聲音在夜裡非常清楚。
當他要走向另一個黑衣人的時候,皇城司察子一擁而上攔住了他。而後本玄道長轉身走過去抱起徒兒已然涼透了的屍體。
多年的師徒父子情,今日緣儘了。
本玄跪在地上,抱著徒兒,用袖口一點點擦拭他此前口鼻中湧出的鮮血。那些血已然處於半凝固狀態,本玄道長擦的很用力,也很認真。
皇城司。
純山道長的屍身安放在皇城司的仵作房,仵作此刻的工作除了驗屍還要將道長的屍首仔細清理乾淨,這是段成義的要求。
對於這次的潛伏任務段皇城極度不滿意,之前潛伏在道觀附近的察子因為瀆職儘皆下獄。
此刻本玄道長端坐段成義廨舍內,對麵的段皇城親自給他斟了一杯茶。
不過道長此刻絕對是沒有品香茗的閒情雅致,隻是呆呆坐著。段成義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看著本玄道長,沒說一個字卻將陰陽怪氣體現的淋漓儘致。
麵對他的無聲哂笑,本玄道長並沒有理會,他唯一的應對就是伸手拿起來茶杯飲了一口,因為他之前右手受傷,此時用的是左手。
段成義也是因此才注意到,本玄道長左手小拇指指根處有一個明顯的傷疤,此刻傷疤看起來很平整,但是當初傷的應該不輕。
“道長的手當初傷的挺重吧?”
本玄聞言點了點頭:“不錯,比今日重”
“看來”,說著話段成義身體向前傾,拉進了二人的距離“道長還有許多秘密我等不知道啊。”
聽到這話本玄道長撂下茶杯,說道:“使尊,有什麼話就問吧,貧道實在是無心與您打啞謎,此前確實有事沒有稟報,那還是因為貧道答應過一位故去多年的道友,不對第三人講起他。”
“如果在下所料不錯”,段成義說著話又給對方斟了一杯茶:“今日道觀兩次遇襲,恐怕與您那位故去多年的道友有關啊。”
段成義是一個相信直覺的人,皇城司辦案終究不是開封府那樣要人贓並獲才能拿人,很多時候他們就是憑借著直覺做事。
當然如果對方身份有些不同,那就確實需要證據齊全了。
之後,本玄道長將他曾經的經曆講述了一遍。
“慶曆五年,貧道雲遊天下時途經嶽州,因為當時的太守滕宗諒治理有方,嶽州當時一片欣欣向榮。滕太守重修了嶽陽樓,是當地極好的一處景物。貧道適逢其會,也就在嶽州多待了些時日。偶然間,救下了一位道友,那位道友身子骨極弱,後來才知道他身子骨弱是因為體內多種毒素摧殘的。
我那道友親眼見過平民百姓活活餓死,那時他自己卻無能為力。所以他發了宏願要將世間可以食用的各類野草都記錄下來,讓百姓無糧可食的時候還用用草充饑。可惜他隻有宏願,本人卻未曾學過半點醫術,這樣亂吃一通,身子骨漸漸就糟朽了。
不過他卻似乎完全不在乎自己陽壽折儘,依舊孜孜不倦的學神農嘗百草。貧道當時就是在連雲山上見到中毒的他,趕緊想辦法幫他催吐才這保全了性命,可惜救得了一時救不了一世。可能也因為這救命之恩,那個道友在覺得自己時日無多的時候,對貧道毫無保留的交代了身世。
說起來,我們也是本家,他也姓李。不過貧道的李,用的是李繼捧的李。他的李,是李繼遷的李,或者說是李元昊的李。”
李繼遷三個字入耳,段成義的神經都繃緊了。看到他這副緊張的樣子,本玄道長笑了,不過他到沒賣關子,直接說道:“我那個道友自稱李寧明,是西夏李元昊的兒子,因為癡迷道家被父母所不喜,乾脆詐死求道。”
李寧明,李元昊的第一個太子,西夏本來的繼承人!
“如果是死去的寧明太子,恐怕是不值得他們這樣費力的。”段成義的眼神越發不友好,看著本玄道長的時候閃爍著寒光。
“他們不信我那道友已然羽化的事,貧道此前在東京城外遇到過圍堵,當時就與那些歹人說過此事,可是他們不信啊。”本玄道長的聲音逐漸變得高亢起來。
“東京城?”
“不錯,就在東京城門外不遠,貧道身手還算可以,僥幸從他們手中逃脫了。”
“為何不報官?”
聽到這句話,本玄道長站了起來:“敢問段使尊,西夏探子已然在京畿要地橫行,報官當真還有用嗎?”
道長的詰問並沒有得到答案,臨走時本玄道長跟段成義說道:“剛才使尊問起我的這道傷疤,貧道這隻手生來是六指,在那個家裡不被當人看也跟這六指有些關係。這傷疤是自己斷指時候留下的”。
皇城司借給他一輛平板車將徒兒清洗乾淨的屍首運了回去,同時另一夥察子悄悄的跟在他身後。
不可否認段成義為人還是有些仁義之心的,純山的屍首被皇城司出資用一口棺材成殮了。棺材的材質算不上太好,但是比狗碰頭可強多了。
“賽貂蟬”拉著純山,陪著本玄慢吞吞的往前走著。到最後,本玄身邊唯一剩下僅僅是一頭牲口了。
純山道長被安葬在道觀後麵的小樹林前,冬天的土地被凍得很硬,本玄道長架起火堆烤了好久好久才開始挖坑。
皇城司的人不會管這些,他們隻是遠遠看著,本玄道長咬著牙將純山道長安葬了。跪在純山墓前,臉卻朝著不遠處的一棵小樹說:“老友,是我無能啊,孩子我沒保住。是我無能,我愧對你的囑托啊。”
本玄道長低聲啜泣,全然不顧出家之人的形象。
段成義心腹葉知秋再度前往趙從吉府上,核對本玄道長所言六指的事兒,趙從吉的回複依舊那麼積極:“確實,當時家裡還想過將那根手指斬斷,後來他們被趕出家門,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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