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衛傑告彆妻子與兒媳,出了趟遠門。
兒子生死不明,他做不到等待。
昨晚擄走任毅李鬆的就是他,這對於他並不難,年輕的時候,衛傑就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一直都是。
衛昶知道父親練過功夫,但從來不知道他父親是一個實打實的高手,更不知道父親年輕時候曾經作為邊軍探子潛入西夏境內做事,他們一家能成功從偏遠涇州遷入東京城安穩度日就是樞密院給他的報酬。
曆朝曆代,對於間諜的酬勞從來都是最為優厚的,衛傑當初沒選錢財,也沒要前程,隻要了東京城中的一份安穩,此事經樞密院批準,當然除了安頓好他們一家外,樞密院又安排了一份營生,也就是現今的燈燭鋪子了。
從那時開始,在東京城中已經住了十多年了,十多年的安穩太平,不知何日會到頭。
根據任毅和李鬆的交代,對方最初的行動部署看起來不像是有擄劫人質的打算,否則不會一開始就下死手。擄劫人質之前,賊人首領範虎見到過兒子肚子上的胎記,擄走衛昶可能是臨時起意且與胎記有關。
範虎有那樣的本領涇州廂軍應該是困不住他的,當初在開封縣鄉下靠偷盜為生更是不可能了。但他確實是偷盜被抓又刺配涇州,而且在涇州的廂軍待了兩年。同時又喬裝伺機混跡於市井之間,這一切都是有目的的,最大的可能是名正言順的進入涇州廂軍及民間探查一些事。
此人可以召喚多名刺客,卻要自己獨自在涇州探查,說明他不想讓彆人了解細節,這件事對他而言很重要且不可對外人言說。
這些再加上任毅和李鬆對於那人的外貌描述,衛傑也猜到這個所謂範虎的身份和意圖了。
涇州是衛傑的老家,當初涇州城危急的時候,衛傑曾參與滕宗諒組織的保衛戰,在涇州城牆上與廂軍一起抵禦西夏,衛傑身手矯健,又懂些兵法,很快在民壯中樹立起了一些人望,廂軍兵卒還有一起參與抵抗西夏的民眾對於這位衛壯士都十分敬仰。
此戰過後衛傑離開涇州兩年多時間,這期間他參與了對西夏的諜報活動,再回到涇州就帶著全家搬入了東京城。所以涇州城中對他印象最深刻的,也隻有那些曾經在城牆上並肩作戰的人了。
有幾個問題,衛傑始終沒想明白,第一,對方怎麼知道要去涇州尋找自己的蹤跡,而且明確知道要在廂軍中尋找;第二,他能探查到十幾年前涇州的事,為什麼會不知道自己現在在東京城中;第三,對方是怎麼讓他自己準確的被發往涇州廂軍效力的;第四,他勾引那個女人在這其中的用途。
疑問想不通不要緊,救回兒子才是要緊事。
他猜到了對方的身份,當然也有了追蹤方向。衛傑將陪伴自己多年的斷劍放進行囊中背著,出城直接北上而去。
轉眼間,衛昶被範虎擄走已經一個多月了,範虎似乎並不著急趕路,一直在帶著他們繞圈子,遇到範虎覺得合適的地方,他們甚至會駐紮幾天,全然不像是剛得罪了皇城司在逃亡的感覺。
在這支隊伍裡,唯一與衛昶有過交談的隻有範虎和侯氏,與衛昶的渾渾噩噩不同,侯氏似乎越來越開朗,雖然她的開朗半點影響不到彆人,甚至是與她關係非比尋常的衛昶。
衛昶不是沒想過要跑,但是範虎明確警告過他如果跑了,侯氏連全屍都不會留下,而且死前一定很痛苦。他也想過帶侯氏一起跑,但侯氏拒絕了,理由是跑不掉,這些人的身手很好,他們倆沒那個本事。衛昶也想過路過城鎮的時候向人群求助,但每一次都被侯氏阻攔,理由是風險太大。
其實之前範虎見侯氏真對衛昶動心,曾私下與她約定,如果她能幫忙留下衛昶,範虎就能讓她留在衛昶身邊,不過正室大娘子的身份她不要去想。
侯氏不想失去眼前的日子,現在的生活可以說是她長大以後過的最好的生活,那個男人不管以前是誰家的,現在都已經是她的了。
雖然她不知道原因,但是不難看出衛昶對於範虎而言肯定很重要,重要到隻要衛昶不想讓自己死,範虎和他的手下就會保證自己的安全。
不離開範虎掌控,衛昶就是她的;不離開衛昶身邊,她就是安全的。
範虎每次走過來的時候,她都默默的躲開,不是懼怕範虎,是擔心她自己與範虎同時出現眼前,衛昶又會想起什麼,她要儘可能維護當前的一切。
大娘子……她哪敢想。
相比魏成的動輒毒打,範虎的棄如敝履,衛昶已經是好的不能再好的男人了,能留在他身邊就好。
他得留下,為了自己得讓他留下。
“差不多了,該回家了!”又是露宿野外,範虎在吃過早飯後說了這麼一句話,衛昶和侯氏聽得很懵懂,範虎手下人沒人覺得奇怪,收拾利索之後,範虎將衛昶叫住,讓他手下一名人高馬大的大漢從行囊中拿出一件兵器開始演示。
衛昶不明白範虎為什麼要大清早的給他看雜耍,但那名手下演練的兵器確實具有觀賞性,也就跟著看。這種兵器名叫飛斧,是一種沒有手柄隻有斧頭的大斧子,斧背上栓有一根鐵鏈,演練的時候與鏈子錘用法類似,但是因為特殊的構造,飛斧的殺傷力絕對在鏈子錘之上,衛昶親眼看著那名大漢用飛斧斫斷了兩顆手臂粗的小樹,不由得驚歎於這兵器的可怕。
衛昶可以肯定這名大漢此前從未見過,不知他是什麼時候加入的,如果樹林設伏當日,範虎一方有他坐鎮,段成義未必逃得出去。
“怎麼樣?精彩嗎?”,範虎獻寶一樣問道。
“東西看懂了,但是你的用意沒看懂。”衛昶說道。
“兒子,為父這不是要帶你回家了嘛,怕你在路上頑皮,有些事得再提醒你一遍,這才讓人給你演示一下這門絕技。如果你在路上頑皮逃跑,這把飛斧一定會在你麵前斬斷侯娘子的脖頸,咱們先君子後小人。”範虎用很平常的語氣說道。
侯氏在一旁聽得冷汗直流,衛昶的臉上顯現出怒色,隨即深吸一口氣,看著那把巨大的飛斧的斧刃,用它斬落人頭確實沒有問題,飛斧的鏈子長約一丈,自己二人就算想跑也快不過它。
範虎的威脅讓他憤怒,自己卻又不得不受這威脅,想了想衛昶反口道:“這句侯娘子叫的,倒是親切。”
衛昶這話說完範虎的臉上不那麼自然,而侯氏的臉色可就不是一般的難看了,眼淚瞬間流了下來,她卻沒有跑開,隻是原地蹲下捂著嘴哭。
範虎將衛昶拉到一邊,說道:“你是不是對她膩歪了不想要了,要是的話趁著還沒出發,咱們解決了這個累贅。”
衛昶一臉驚恐,生怕他馬上就下令殺人,連忙說道:“不!!!我什麼時候說這話了?”
範虎繼續道:“我跟她的事兒你要是放不下,早解決她也好,省得傷了父子情義。”
“誰跟你父子情義?我自己有親爹”,衛昶懟了一句後又說道:“你到底為什麼一定要認我當兒子啊?你我以前熟嗎?算了跟你說不清,關於她的問題,你也不要再問了”。
“好,你這麼大個人了,身邊確實也得有個女人伺候,先讓她伺候著吧。放心,為父答應過你,回家後肯定在物色美人,把你後院填滿,讓你早日開枝散葉。”範虎依舊自顧自的代入了父親的角色,一臉陶醉的說著兒孫滿堂的未來,衛昶依舊如同看瘋子一樣看他。
範虎結束美好暢想之後,看看侯氏還在哭,又跟衛昶說道:“兒子你放心啊,當初那都是誤會,以後這女子與為父絕對不會有什麼瓜葛,唐玄宗那種扒灰的醜事絕對不會發生在我們家,否則你就不認我這個爹。”
衛昶很想說“你本來就不是我爹”,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實在是不想再生出什麼變故。
衛昶的位置依舊是那口棺材,侯氏還在哭,衛昶將她抱進了棺材,外麵有人蓋上蓋子,裡麵的世界安靜了起來。
“我算什麼?”侯氏哭了很久,問出了這麼一句話,衛昶想了想回答:“一個可以用來威脅我的人。”
這答案侯氏很滿意,她沒奢望衛昶會對她說出什麼山盟海誓的話,那種話說出來她也不信。剛才準備出發的時候,她故意蹲在地上沒起來,想看看衛昶對自己有多少憐惜。
如果是以往她會很害怕自己被拋下,但是今天她想試試看衛昶會不會來勸她,但是沒想到的是衛昶直接將她抱了起來。
這是她第一次使小性子,也是第一次被這麼包容……
回家,這句話從範虎擄走衛昶的那天起就跟他說過,但那時隻是說說,這次是真的朝範虎的家走去了,這一個多月,他在趙宋內地來回遊走,讓那些跟蹤追捕的宋人天南地北的撲空,根據他的估算,時間差不多了,對方應該已經斷定他安全撤離了,現在就是他真正撤離的時間。
這計劃其實不複雜,範虎不喜歡太複雜的計劃,他總是做些簡單的方案,然後按照情況調整,隻是有的時候調整也會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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