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鐘躍民那堅定的話語,圍在染整機周圍的工人們臉上寫滿了疑惑與不安。
他們的目光在彼此間流轉,最後齊刷刷地聚焦在了廠長關永輝的身上。
在這個關鍵的時刻,每一個決定都可能關乎到他們的飯碗和工廠的未來,而這一切,隻能由關永輝來拍板。
鐘躍民敏銳地捕捉到了眾人的微妙情緒,他轉頭看向那位經驗豐富的老師傅。
“師傅,這壓輥已經修好了,難道設備還不能正常開啟嗎?”鐘躍民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老師傅沉默片刻,目光在鐘躍民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衡量著什麼,最終還是緩緩的開口“能開啟。”
鐘躍民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淡然的微笑“那就勞煩師傅開啟一下,我需要親眼看看設備的運行狀態,才能找出所有潛在的問題。”
然而,鐘躍民的話音剛落,人群中便響起了一陣異議“染色陰陽麵,那可是個大問題!一旦開機,兩麵顏色不一致,幾百塊布料可就打水漂了啊!”一個工人忍不住出聲提醒,言語中滿是擔憂。
“陰陽麵”,這個在紡織行業裡令人聞之色變的詞彙,此刻如同一道無形的陰影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它意味著損失,意味著失敗,更意味著對工廠信譽的沉重打擊。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彙聚在關永輝的臉上,等待著他的最終裁決。
關永輝聽著眾人的議論,眉頭緊鎖,內心的天平在責任與風險之間搖擺不定。最終,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牙齒輕輕咬合,吐出一個字“開!”
隨著關永輝的一聲令下,整個車間內的氣氛瞬間緊繃到了極點。機器的轟鳴聲再次響起,如同沉睡的巨獸被喚醒,帶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蒸汽繚繞中,那台龐大的染整機緩緩啟動,巨大的壓輥開始緩緩轉動。
鐘躍民緩緩靠近電機,將耳朵貼在冰冷的金屬外殼上,仔細聆聽那電機運轉時發出的聲音。
電機的聲音平穩而有力,沒有絲毫的異常。鐘躍民又用手背輕輕觸碰電機,感受著那溫暖而不過熱的溫度,心中暗自點頭。
“給我拿個電筒來。”鐘躍民突然開口,聲音沉穩而有力。
一位工人迅速遞上了電筒,他接過電筒,熟練地打開開關,一束強光瞬間照亮了齒輪的每一個角落。他仔細觀察著齒輪的咬合情況,每一個齒尖、每一個縫隙都不放過。齒輪運轉正常,沒有絲毫的損壞或偏轉,他的眼力和經驗告訴他,這裡沒有問題。
接著,鐘躍民又將注意力轉向了軋輥內的油泵加壓係統。他熟練地操作著設備,檢查著油泵的工作壓力和穩定性。一切都在正常範圍內,沒有任何異常。
鐘躍民並沒有就此滿足,他又將目光投向了軋車的水汽分離器。他小心翼翼地打開分離器的排水閥,將裡麵的水汽排放乾淨。隨著水汽的排出,他的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因為水汽分離器也是完好無損的。
此時,烘房內的熱風噴風管正呼呼作響,強勁的熱風將他的頭發、衣服吹得淩亂不堪,但他卻渾然不覺。
然而,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染整機上導出的布匹卻依然是不合格的產品。那些被浪費的布料,就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刺痛著關永輝的心。他看著那些不合格的布匹,可都是錢呐。
許多老師傅也在一旁看著熱鬨,他們臉上帶著幾分戲謔的笑容。他們在這個行業裡摸爬滾打了幾十年,都沒能搞懂的問題,他們不信一個毛頭小子能搞定。
終於,關永輝那低沉而略帶顫抖的聲音,宛如一道劃破夜空的閃電,瞬間將車間內令人窒息的沉寂撕裂開來。
隻見關永輝眉頭緊鎖,額頭上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邁著沉重的步伐緩緩地走向鐘躍民。
當關永輝來到鐘躍民身旁時,稍稍停頓了一下,然後壓低嗓音,小心翼翼地說道“鐘、鐘老師,我看要是真檢查不出什麼問題,咱要不就算了吧。您想想啊,這染整機維修可不是您擅長的專業呀!”
關永輝的這番話就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激起層層漣漪。刹那間,周圍工人們不約而同地看向鐘躍民,將一道道複雜的目光投向這邊。這些目光中既有疑惑、擔憂,又有幾分不易察覺的輕蔑。
在他們的觀念裡,年齡和經驗仿佛就是衡量一個人能力大小的絕對標準。那句古老的諺語——“嘴上沒毛,辦事不牢”,此時此刻如同一首悠揚的老歌,在每個人的心間悄然奏響。
雖說鐘躍民已然跨過而立之年,可他那張依舊顯得頗為年輕的麵龐,卻始終讓眾人難以完全信任他解決眼前難題的能力。
“對啊、對啊,趕緊關掉吧,就這麼短短幾分鐘時間,可又白白地出去幾百塊錢啦!”一個皮膚黝黑、身材粗壯的工人終於按捺不住性子,急吼吼地插嘴說道,他那略顯焦急的語氣中明顯帶著幾分深深的惋惜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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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嘛,這可是正兒八經的進口設備呀,內部結構精密得很呢,一般人哪有那個本事修好它喲?真要出了問題,這巨大的損失到底該由誰來承擔啊?”旁邊另外一名年紀稍長一些的工人隨聲附和著,隻見他緊緊皺起眉頭,滿臉都是憂慮之色。
“哎呀,說得太對了!這不純粹就是瞎折騰嘛。咱們這兒忙前忙後地一通亂搞,到最後啊,還不是得咱們自己掏腰包來填補這個大窟窿。”緊接著,又有一個身形消瘦的工人跟著發起牢騷來,他一邊唉聲歎氣,一邊搖頭晃腦,話語之中滿滿當當全是無可奈何的意味。
刹那間,整個車間裡像是炸開了鍋一樣,工人們七嘴八舌的議論聲此消彼長、不絕於耳。
就在此刻,那位經驗豐富、飽經滄桑的老鉗工師傅,那雙布滿老繭且沉穩有力的大手已然輕輕地搭在了電源開關之上。
隻要站在一旁的關永輝微微頷首示意,他便會毫不猶豫地按下開關,讓那台正在轟鳴作響的機器瞬間停止運轉。
鐘躍民像是腦後長了眼睛一般,猛地回過頭來,目光直直地落在了關永輝身上。隨後,他嘴角上揚,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輕聲問道“你當真確定要這樣做嗎?那好,我可就要走了哦。”那語氣聽起來輕鬆隨意,但又仿佛暗藏玄機。
關永輝迎著鐘躍民的視線望去,心中不禁一緊。不知為何,鐘躍民臉上的笑容竟讓他感到一種莫名的熟悉感,這種感覺就好似曾在課堂上無數次目睹過一般。
然而,任憑關永輝如何絞儘腦汁去回想,卻始終無法確切地記起到底是在哪裡見到過如此相似的神情。
漸漸地,關永輝終於察覺到了這笑容中的異樣——那分明就是毫不掩飾的嘲笑!沒錯,就是那種讓人渾身不自在的、充滿戲謔與不屑的嘲笑!
關永輝的心頭開始打起鼓來,原本堅定的決心此刻也有了些許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