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素站起了身,向前走了幾步,撫著自己的長須,目光卻出神地看向帳外:“胡人狡詐貪婪,有利則進,無利則退,順利時輕快果敢,但逆境時紀律性不足,容易潰散。所以我們必須根據他們的特點,將計就計。
若是我們在正麵擺出又是戰車又是強弓又是鹿角拒馬之類的防守陣,傻瓜才會用輕騎兵突擊這樣的陣勢。想讓他們主動進攻,除非我正麵的部隊老弱不堪,讓敵人認為一擊即潰。”
劉全有點明白了,一邊點頭一邊問道:“那大帥的意思是?”
楊素的眼中神光一閃:“很簡單,中間全是放著輕騎兵與輔兵,作戰前先以小隊挑戰,象剛才突厥人那樣,死個幾批人,讓突厥人覺得我軍不過如此。”
楊玄感突然想到了剛才射中自己的獸骨箭頭,一下子脫口道:“父帥,今天突厥騎兵所用的箭頭乃是獸骨打磨,是不是這前軍也不是他們的主力?”
楊素哈哈一笑:“正是,突厥內部是鬆散的部落聯盟,達頭可汗絕不會讓他自己本部的精銳騎士打頭陣,一定是驅使那些仆從部落在前。至於可汗本部的精騎,裝備都是精鋼打製,你今天若碰到的是可汗衛隊的神箭手,這會怕是已經爬不起來了。
所以明天接陣時,我軍先以弱兵示之,前幾陣許敗不許勝,突厥人性貪,見我軍弱,即使達頭不下令,那些仆從部落也會搶攻,試圖立功,到時候十幾萬騎兵一起衝,與我步軍完全混戰成一團時,我們就可以出動鐵騎,全力出擊了。”
帳內眾將一個個恍然大悟,異口同時地抱拳稱讚楊素英明。王世充心中歎服楊素用兵果然狠辣,隻是前軍誘敵的人,可要吃大苦頭了,東突厥騎兵的凶猛強悍,他已經見過過,這西突厥騎兵看起來還要更勝一籌,弱兵誘敵,九死一生。
楊素的表情一下子凝重起來,擺了擺手:“戰陣之上,瞬息萬變。這些計劃雖好,未必能完全成功。勝負關鍵,一是示弱之兵敗得要逼真,二是反擊之時。必須第一時間直取達頭可汗。
隻要打掉了指揮,突厥人便會不戰自亂。據我所知,達頭可汗的一萬可汗衛隊乃是精銳中的精銳,個個都是百戰餘生,非驍果壯士不能製。”
“上儀同楊玄感聽令。”楊素突然舉起了一支令箭。
楊玄感連忙出列。拱手聽令。
“著你率五千驍果鐵騎,看我帥旗,一旦打出藍色帥旗,必須直取達頭可汗的可汗衛隊,目標隻有一個,就是達頭可汗的首級!”
楊玄感炸雷般地吼了聲:“得令。”便要上前去接那令箭。卻聽到楊素說了聲:“且慢!”
楊玄感愣了一下,隻聽楊素道:“楊將軍,切記,看我藍色帥旗!若帥旗未舉,哪怕本帥戰死當場。也不許出擊。你的出擊位置是在全軍的右翼後方。一旦藍色帥旗樹起,就必須立即從後方繞出,側擊敵陣,達頭可汗必在一麵巨大的金色狼頭大纛之下。”
“得令!”
“劉將軍,李將軍,著你二人率輔兵與輕騎混合部隊,列於大陣中央,明日一戰,先派二百人小隊上前挑戰,全軍覆沒後再派三百人去。若是再不成功再派五百人去,如果不能取勝而私自跑回的,全隊皆斬。”
李子雄將軍與劉全相視一眼,道:“大帥。這恐怕……”
楊素搖了搖頭:“不必多說,依令行事,敵騎若是全線掩殺,不必阻止士卒的潰退,但必須在陣後三裡處重整隊伍,看我黃色號旗返身殺回。對了。派去挑戰的士卒們的名字,每個都要記下。”
二將隻得上前接令。
“屈將軍,你的前軍步軍列於李將軍與孫將軍之後,他們的潰兵經過時,讓開一條通道,但胡騎殺到時,一步也不許退,這時候胡騎夾在人堆裡追殺,速度衝不起來,第一排放戰車,長槊手居於其上,務必死死頂住敵人的衝擊。第五排以後放刀斧手,混戰時上去砍馬腿。弓箭手在後麵放箭射殺敵軍後隊!”
“得令!”屈突通大聲道。
“後軍薛將軍,中軍王將軍,你二人分列大陣左右兩翼,一般情況下,突擊你們的是突厥的仆從部落,非可汗本部精銳,壓力不會太大,按常規抵擋便是。”
“你們的戰線開始要與中央的前軍輔兵部隊齊平,且戰且退,但退至與蘇將軍所部齊平後,一步也不許再退。開始時不許追出去,那樣會打亂陣型。看我紅旗,方可全線出擊!”
薛世雄和王仁恭二將接令退下。
楊素環顧帳內,道:“至於本帥,親率五千元帥衛隊列於蘇將軍的後方,一旦本帥紅旗打起,就是總攻擊的信號,各部均須隨本帥全力衝殺,不得有誤。”
李子雄突然道:“大帥,末將有一事不明。”
“講。”
“我部均是輕騎與輔兵,在最前方屬誘敵部隊,就算這計劃成功,最後我部犧牲最多,斬獲卻是最少,這恐怕不太公平吧。”
楊素哈哈一笑,道:“李將軍此言差矣,你與劉將軍的部隊,都是輕裝,追殺敵人時斬獲隻會是最多的!依令行事吧,本帥帳下,賞罰分明,雖微功亦必錄,諸公的心思請用在明天全力破敵上。”
李將軍的苦瓜臉終於舒展了開來,與眾人一起拱手道:“遵命!”
楊素笑眯眯地轉向了王世充和長孫晟:“二位遠來是客,就請在高處觀戰吧。”
王世充與長孫晟相視一笑:“謹遵越國公將令!”
風在吹,血在飛,狼煙彌漫的戰場上,太陽也變得血紅血紅。楊玄感金色的麵具裡儘是汗水,雙眼血紅。
今天從一開始的小隊挑戰,他就能聽到那些兄弟們在搏殺,在哀號,在戰死!他能聽到九死一生逃回來的士兵們被陣前斬首時的怒罵聲,甚至他能聽到對麵敵軍的嘲笑聲與叫囂聲。
但那該死的藍旗卻始終沒有樹起過。
隨著隋軍陣中擂鼓的聲音越來越弱,而敵軍陣中的嚎叫聲卻是一浪高過一浪。楊玄感不用看,都能猜到前軍那些隻穿著皮甲甚至是單衣的輔兵和輕騎兵們,現在是如何地一個個麵如土色,腿如篩糠。
突然,他看到前軍的一些旗子開始倒下,遠遠地傳來一些都督們的怒喝聲:“不許後退!”
第一個逃兵出現了,如同病毒一樣,恐懼開始蔓延,前軍的士氣迅速地降為零。兩個,三十,四百,五千!
楊玄感能聽到前軍的士兵們慌不擇路,扔掉皮甲向後逃命的腳步聲。更能聽到震天動地的馬蹄聲,胡騎開始突擊了!
空中一片黑壓壓的箭雨劃破了蒼穹,前軍那些缺乏防護又沒有弓箭還擊的可憐士兵們的慘叫聲此起彼伏。
胡騎狂野的口哨聲和戰嚎聲越來越近,直入前軍的陣營,喊殺聲震天動地,卻是越來越近。楊玄感可以想象到前軍的兄弟們在被屠殺,被踐踏,在沒命地逃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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