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點了點頭:“是的,劉焯這個人我知道。性子非常孤傲,脾氣還有些怪,上次我派人給他的學院送錢資助,他還懷疑了半天,推辭了幾次,就怕有人是送錢毀他清譽。不收這種飛來橫財的,我還真是第一次碰到。”
魏征微微一笑:“那是因為每天上門找他論戰的人太多了,劉焯的儒學觀點標新立異,而儒學的經典典籍又因為曆代的大儒以個人的見解標注過,而引起了分裂,遷延至今,已經有了不少門戶之見。也難怪劉老夫子警覺性高了些。”
“不過這孔穎達先去劉焯門下時,劉焯對他很冷淡,可是一年多的相處下來,連飽學宿儒的劉焯也驚歎於孔穎達的才華,欲留他同館共授學業,也好互相切磋。可是孔穎達卻婉言謝絕,回歸故裡。”
王世充的眉頭一皺:“這個人是不是太狂了點,學到了本事就把師父給扔了?如此忘恩負義之人,我隻怕是不敢要的,你我做的乃是大事,若是從他這裡事泄,都是滅族之禍啊。”
魏征搖了搖頭:“主公隻怕是想多了,這孔穎達的理想,不是出將入相,博取功名,而是想成為一代大儒,名垂青史,我曾經和他聊過,他一直說自漢以來,曆代大家對五經作了注釋,這不可避免地夾雜了不同時代,不同個人的看法,也因此而導致了儒學的分裂,現在儒學內部門戶林立,相互間爭吵不休,已經上升到意氣之爭,而非單純的學術討論,他有意以畢生時間,對五經進行重新的統一注釋與講解,以統一儒學內部的學術爭論。”
王世充倒吸一口冷氣:“此人的誌向竟然如此遠大,這事情要給他一做成,那就直接成為一代聖人了。”
魏征微微一笑:“正是如此,他覺得在劉焯那裡,思路會被劉焯一家之言所影響,失掉自己學術上的獨立性,所以不惜離開,隻是要找到五經的原本,需要探尋不少上古典籍,自漢以來,多年戰亂,尤其是五胡亂華,神州陸沉,多少珍貴文獻就此散失,所以孔穎達的研究,需要大量的資金扶持,還需要有一幫人四處幫他收購那些典籍,主公,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王世充點了點頭:“給他錢倒是不成問題,隻是聽玄成這樣說,此人隻是一個單純的學者,並非象玄成這樣的謀士,對我的大業沒有太大的幫助,我資助他,每年花個百十萬的錢無所謂,可這樣有用嗎?”
魏征正色道:“主公,此人乃是文壇領袖,未來的一代大儒。您既然能想到資助當今象劉焯這樣的儒者,以收天下士子之心,當知資助孔穎達的意義。”
王世充眉毛一動:“資助劉焯是因為他那裡的士子學生極多,也許會有幾個有真才實學的人才。能在我這裡派上實際用場,可是孔穎達這樣看起來手下不會有多少人,他是完全醉心於聖賢之名,我幫他真的有好處嗎?”
魏征點了點頭:“所謂千金市骨,主公買的不是一個孔穎達。而是天下愛士之名,太子一向親近江南士人,而疏遠北方的學子,如果主公能資助象孔穎達這樣的北方才子,必然會收到北方士子之心,以後投奔您的人,不在少數。要知道,這些士子多數出身世家,吸引了他們,就吸引了他們背後的那些大中家族啊。”
王世充沒有說話。站起身來踱了幾步,搖了搖頭:“可這樣不就是跟太子擺明了爭奪人心嗎?如果是當今皇上,我這樣做不會有問題,可若是太子即位,沒準就會以這個為理由害我。”
魏征低頭想了想:“那我建議現在皇上尚在時,先跟孔穎達搭上關係,每年給個十幾二十萬錢地資助,這樣不是那麼顯眼,等太子以後真的即位後,看他下一步的舉動再說。”
王世充笑了笑:“就依玄成所言。到時候我開一張三十萬錢的錢票。勞煩玄成跑一趟吧,就當是我給孔穎達的見麵禮。改天若是有空,我還會親自上門拜訪。”
魏征起身行了個禮:“那我先代孔穎達謝過主公的恩情了。”
王世充坐回到了榻上:“除了這二位之外,還有什麼有真才實學的關東士子。能入玄成的法眼,向我推薦的呢?”
魏征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還有一人,也是大才,隻是我建議主公觀察一段再決定是否招攬吧。”
王世充“哦”了一聲:“何人?”
魏征正色道:“此人名叫祖君彥,範陽人。文采絕世,若是主公要作檄文或者是文書,隻怕沒有比此人更合適的了。”
王世充一下子想了起來,連忙問道:“就是那個北齊奸臣,害死大將斛律光的祖珽之子嗎?”
北齊與北周從東西魏階段一直就在死掐,宇文泰和高歡這對絕世雙雄死了以後,他們的兒孫改了國號繼續打,打到最後,雙方開國時的老臣宿將基本上死得差不多了,而北周的鎮國大將就是韋孝寬,北齊的國之長城則是斛律光。
斛律光是高車人,從東魏時期就跟著高歡南征北戰,屢立戰功,更是數次擊敗北周的戰神韋孝寬,堪稱國之柱石,也是北齊在國政混亂,一堆皇帝胡作非為的情況下仍然能勉強和北周維持均勢的根本原因。
而這祖珽,家中世代為官,他本人也算是文武雙全,才華絕世,可偏偏就是人品低劣,堪稱極品,到彆人家赴宴時就偷了主人家的兩個銅碟,去朋友家作客時就偷了朋友的老婆,並非他缺錢或者沒有美女,而是本性使然,後來做了糧倉參軍之後就貪汙倒賣糧食,當了仆射之後便大肆地販賣官爵,一邊對著北齊的皇帝溜須拍馬,一邊離間皇帝和斛律光這樣的重臣大將之間的關係。
斛律光知道這個小人當了宰相之後,每天哀歎:“盲人掌權,國家要完蛋了。”祖珽聽到之後,懷恨在心,正好此時韋孝寬因為在戰場上打不過斛律光,於是使起了反間計,派小兒在北齊境內散布童謠:“百升(百升為一斛飛上天,明月(斛律光號明月照長安。”“高山不扶自崩,槲樹不推自豎。”
祖珽聽到以後,馬上覺得機會來了,又加了兩句:“盲眼老翁背大斧,饒舌老母不得語。”其中盲眼老翁是指被斛律光指為盲人的自己,而饒舌老母則指北齊有女相之稱的陸令萱,果然氣得陸令萱與祖珽合謀,陷害斛律光。
由於陸令萱是當時的北齊皇帝高緯的乳母,深得高緯信任,說話的價量比祖珽這樣的外臣要重上許多,所以在她的唆使下,高緯果然殺掉了斛律光,於是北齊失掉了國之柱石,很快被北周所滅,至於祖珽,在害了斛律光後,也沒有得到好報,被陸令萱過河拆橋,貶官外地,最後鬱鬱而終,徒留千古罵名。
王世充笑道:“我想起來了,這個祖君彥就是祖珽的兒子,此人確有文才,連當代文豪薛道衡都稱讚不已,還向皇上舉薦過,可是皇上一向崇拜斛律光,一聽說是祖珽的兒子,馬上就說不用此人,把他打發回家了,想必此人一向也是懷才不遇吧,正好可以為我所用,玄成何故覺得不妥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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