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感率領著衛士們正好經過大寶殿院牆的那個唯一的出口,突然看到一個內侍模樣的人匆匆跑了出來,直奔楊素的那個值守房而去。
少頃,楊素的房間亮起了燈光,遠遠地從窗戶紙上可以看到楊素披衣起身,而那個內侍則恭身立在一邊,說著些什麼。
楊玄感心中有些疑慮,帶隊巡至楊素的值守房附近,隻見楊素正在奮筆疾書地寫著些什麼,而雄闊海此時正帶著四名越國公府內的驍果衛士,守在那值守房外麵。
楊玄感看了看雄闊海,把隊伍先停了下來,對著雄闊海道:“我跟父親說說話,你先帶著這隊人巡視一下。”雄闊海點了點頭,帶著那幾個衛士站到了隊伍的排頭,楊玄感順手解下了腰間的巡夜令牌交到了雄闊海的手中。
楊玄感又對著隊伍後麵的巡邏軍士們道:“巡視一圈後回到這裡,這段時間內聽雄將軍的安排。”
這些巡邏的驍果衛士們多半幾年前跟楊玄感和雄闊海一起打過突厥,彼此間都認識,聽到楊玄感下令,全都點頭拱手遵命,跟著雄闊海繼續前行。
楊玄感走進了房間,這地方不大,三四丈見方,原來也隻是值守衛士長臨時休息的一個地方。楊素來後,在這裡臨時搬了張書桌,一張太師椅,又放了張屏風,後麵臨時擺了張小床,晚上就睡在那張床上。
隻見楊素此時正頭也不抬地伏案疾書,而一個看著有四十多歲,膚色白淨,身材微胖,鉤鼻深目的內侍正眉目低垂,立於楊素的身後,他穿著一身暗紅色內侍服,右手握著一把拂塵,眼睛盯著自己的腳尖,楊玄感進來後,抬頭看了一眼,喚了聲“楊將軍”後又把頭低下。
楊玄感看著此人麵生,仔細想了想似乎從來沒有見過,便問道:“公公是?”
那內侍笑了笑:“咱(讀作雜)家叫春福,原本一直跟著伺候獨孤皇後,後來皇後歸天了,咱家就被皇上調到這仁壽宮來服侍陳貴人。”
楊玄感點了點頭,問道:“是陳貴人要你過來的?”
春福(安遂家)點頭恭聲道:“那倒也不是,是太子要小的把這封信傳給楊仆射。”
楊玄感恍然大悟,楊廣乃是孤身一人進的那大寶殿,身邊沒有一個可以相信的內侍,於是托了這陳貴人的內侍宮人為自己傳信,隻是他很快又疑惑起來,這陳貴人為何又要幫助楊廣?
楊素一邊寫著字,一邊頭也不抬地對著春福道:“你先到門外候著,一會寫好了叫你進來拿。”春福諾了一聲後倒退出門外。順手帶上了門。他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心中暗暗地默念道:楊堅,你終於也有今天,我安遂家等了十五年的國仇家恨。今天終於可以找你報仇了,拚了這一死,我也要你不得好死,讓你一手建立的大隋,灰飛煙滅!
楊素抬頭看了一眼楊玄感。麵色相當凝重,對楊玄感使了個眼色,楊玄感知道父親是要自己過去,於是上前兩步。
隻見楊素取了一張新紙,飛快地在上麵寫起字來:“為父今天終於清楚了,原來楊廣在宮中的內線是這陳貴人。當年傳信獨孤皇後尉遲女之事的,想必也是此人。”
楊玄感渾身一震,伸手取了筆架上了的一支筆,拿起另一張紙寫道:“何以見得?陳貴人為何要幫楊廣?”
楊素麵沉似水,筆下如走龍蛇。龍飛鳳舞地寫著:“為父不知道他們是何時聯係上的,但如果尉遲女得寵,那對陳貴人必然是有影響的,本來獨孤皇後之後就數陳貴人地位最高,獨孤皇後畢竟年近花甲,她卻是青春年少,但要是再插進個比她更年輕的尉遲女,萬一懷了龍種,那她就徹底沒希望了。”
楊玄感繼續寫道:“可是很顯然在此之前她就和楊廣是盟友了呀,您以前也說過。是楊廣通過姬威知道了高大人的計劃後,才把這個消息告訴宮裡的內線,皇上一幸尉遲女的當晚就去告訴了獨孤皇後的。”
楊素點了點頭:“是的,他們的聯係應該早在此前就建立了。至於是什麼時候,為父現在也不清楚,隻是現在這個最關鍵的時刻,楊廣卻是派了此人來送信,顯然這個就是他在宮中最信賴之人。”
楊玄感點了點頭:“原來楊廣一直是跟這陳貴人合作,這麼多年了連父親和獨孤皇後也不知道這事。實在是高明。”
楊素臉上如同罩了一層寒霜:“此事凶險萬分,絕沒這麼簡單,陳貴人自幼入宮,並沒有什麼心機,她的背後一定有人。要麼是楊廣和她一直有幕後的交易,彆忘了,她可是前陳皇帝陳叔寶的妹妹。”
楊玄感心頭閃過一陣巨大的陰影,接著寫道:“楊廣傳信過來到底為了什麼事?”
楊素拿起那封信,讓楊玄感看了看,隻見上麵一條條都是在問碰到緊急突發情況如何處理,說的都是萬一楊堅突然駕崩,楊諒那裡怎麼辦,大興那裡怎麼辦,何時發喪,楊勇如何處置等事。
而楊素的回複則是楊堅一旦歸天,先密不發喪,回大興登基,其間大興的守衛部隊一定要以楊堅的名義調換成東宮左右衛率的部隊,楊勇要先移到大興宮內嚴加看管,不允許與外界有任何接觸,然後再正式發布楊堅駕崩的消息,同時在百官麵前登基,並大赦天下。
至於楊諒,需要在登基後馬上派特使召其回京奔父喪,如果他肯來,則給他親王的身份,免除其並州總管的職務,長住大興,並州那裡則把原漢王府的留守官員們分散打亂到各地,讓其形不成一個勢力。
然後同時征發關中和隴右的府兵,加上大興的衛戍部隊,第一時間守住黃河東西兩岸的渡口,尤其是派精兵馳援蒲州,防止楊諒起兵襲取渡口,然後大軍強渡黃河進入關中。
如果楊諒真的起兵造反的話,則一方麵死守黃河西岸,不讓並州軍進入關中,另一方麵則傳令全國,集結軍隊一起平叛,其中要派得力可靠的人去幽州撤換總管竇抗,以幽州兵從背後襲擊楊諒。
楊玄感迅速地看完了全信,寫道:“這些就是交給楊廣的對策嗎?主要是應付漢王楊諒的嘛。”
楊素點了點頭,繼續寫道:“現在楊勇在東宮,應該不會有太大威脅,而楊諒雖在外地,卻是手上有兵,逼急了直撲大興,這才是真正的心腹之患,新皇初立,在關中首先要安定人心,等楊諒起事了再調兵,時間上隻怕是來不及,所以一定要提前下手準備。”
楊玄感“哦”了一聲,不再說話,但心裡總是隱隱有一絲不安的感覺,具體哪裡有不對勁之處,自己也說不上。
楊素拿起那幾張已經寫得密密麻麻的紙,揉成一團,放到燭台的火上點了起來,那團紙迅速地變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火球落到了地上,轉瞬間變成了片片黑燼,飄然無蹤。
楊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著外麵叫了聲:“春福,進來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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