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的眾臣多數都沒有聽過這事,這下子個個聽得頭皮發麻,而楊素則緩緩地說道:“這件事情上真正值得注意的地方,不是那王頒的殘忍惡毒,睚眥必報,而是他王家在離開陳朝四十多年後居然還有如此大的影響力,那千餘舊部的子孫後代開枝散葉,何止數萬?這點還請皇上明察!”
楊廣臉色一下子變得非常難看,半晌之後才沉聲道:“那麼依楊尚書的意思,這個離鄉數十年的王頍還能回江南折騰出什麼名堂?”
楊素點了點頭,繼續道:“除了王頍外,那個蕭摩訶在江南一向被視為神將,又是蘭陵蕭氏的後人,他的勢力也許比王頍還要可怕!陛下不知道是否還記得當年的高智慧謀反?”
楊廣點了點頭,說道:“這個朕自然不會忘,當年朕在先皇滅陳後,還出鎮了揚州總管,負責原南陳之地的事務,結果南陳的士族高智慧等煽動南陳民眾,造謠說我們大隋要儘遷南人到北方守邊,引發了大規模的叛亂。”
“後來還是你楊尚書親自出馬,轉戰數千裡,將這個叛亂平定的,此事曆曆在目,恍如昨日剛剛發生的,朕又怎麼可能忘掉。”
楊素臉上閃過一抹得意之色,抬頭朗聲道:“老臣是托了先皇和皇上的洪福,將士的用命才能平定這叛亂。”
“當年滅陳之時,南陳的大軍基本上是被擊潰的,並沒有受到殲滅性的打擊,所以民間也保留下了大量的精壯男丁,這是他們起事的條件。”
“而且江南曆經從東晉到南朝的數百年,早已經有了王氏、謝氏、蕭氏這些超級豪門大族,而北方的許多民眾為了躲避戰亂而舉家遷移到南方,沒有土地,隻能依附於這些高門大族,所以這些南方高門世家掌控的人口和勢力,比起北方的山東貴族和關隴豪門來說也並不遜色。”
“那高智慧登高一呼,從者如雲,而蕭摩訶的兒子蕭世略,當時人在江南,也被抬出來作為召人的大旗,許多蕭摩訶的舊部看到老上級的兒子參加了叛亂,都紛紛出來投奔高智慧,老臣當年轉戰數千裡才平息了這次叛亂,深知蕭摩訶其人在南朝的巨大影響力,而且他還是蘭陵蕭氏的……”
楊廣突然大聲打斷了楊素的話:“彆說了,朕已經清楚了!”
楊素沉著臉,道:“儘管陛下不愛聽,老臣為了國家還是要把這事給說清楚,蕭摩訶既是陳國大將,又是南梁的皇帝家族,蘭陵蕭氏的族人,這雙重的影響力讓他隻要去了南方就會如魚得水,以老臣愚見,一旦讓蕭摩訶和王頍去了江南,那事情就真的麻煩了!”
王世充很清楚,剛才楊素的話牽涉到未來的皇後,楊廣現在的蕭妃。剛才楊廣很明顯已經想到了這點,才會打斷楊素的發言,可楊素還是堅持說完。隻見楊廣滿麵怒容,來回地在龍椅前踱起步來,大殿之上靜得可怕,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著楊廣的決定。
良久,楊廣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坐回了掛著白色紗布的龍椅,聲音中充滿了無力:“那依楊尚書看來,對這個事情該當如何防備?”
楊素胸有成竹地說道:“這需要讓楊諒開始能吃到點甜頭,讓他攻下幾個州郡,最好是能讓他占了蒲州,給他看到點希望,然後他就會以為勝利就在眼前,不會想著分兵去經營江南。”
“到了李子雄和長孫將軍在他身後點起火來的時候,楊諒隻怕是沒有餘力再分出一隻偏師去江南了,而且他肯定對王頍和蕭摩訶也要有所防範的,不會輕易放這兩人回江南招兵買馬。”
“當年前秦帝國在淝水大敗後,前燕的遺臣慕容垂就趁機向前秦皇帝苻堅提出回他的關東(潼關以東,指的是整個中原地區)老家招兵平叛,結果一出了潼關就如魚入大海,一下子就再次建立起了後燕帝國,這個事情楊諒再傻也知道,所以不到走投無路的時候,是不會讓王頍和蕭摩訶去江南的。”
楊廣聽得連連點頭,道:“那究竟要如何做?”
楊素拿出了一卷帛書,對著上麵念道:“以老臣多年來的情報,眼下楊諒手上可稱大將的,除了王頍和蕭摩訶外,還有嵐州刺史喬鐘葵,大將軍餘公理、劉建、纂良等人,此外漢王府的謀士,出身於河東裴氏的裴文安也是將帥之才。”
“如果楊諒先派這些人四處出擊,攻下幾處州郡,那楊諒就一定不會想著派王頍和蕭摩訶去江南了,到時候朝廷的勤王之師雲集,楊諒是萬萬無法抵擋的。”
楊廣緊接著問道:“哪些地方可以丟給楊諒,哪些地方是必須守住的?”
楊素沉聲道:“蒲州可以讓給楊諒,讓他要看到打進關中的希望,但蒲津大橋對麵的潼關是必須守住的,不能讓他真的一下子打進關中。此外,北邊的朔州和代州,是漢朝時的馬邑與雁門,也是現在並州連結突厥的兩扇大門,必須關緊!”
“朔州總管楊義臣和代州總管李景,都是知兵善戰的大將,楊義臣的兵馬有數萬,當可自保無虞,甚至還可以南下威脅楊諒的老家晉陽。而李景所部不滿萬人,情況就有點危險了,陛下應該早日下詔讓楊義臣隨時做好援救李景的準備。”
“而從並州向東,進入河北的冀州和幽州,則要通過太行八徑,其中最關鍵的就是井徑,這裡也是必須防守住的一處要地。”
楊廣點了點頭,長出了一口氣,說道:“有楊尚書在,朕可以高枕無憂了。”
楊素的表情一下子變得謙卑起來:“現在還沒開戰,老臣這也隻是紙上談兵而已,楊諒雖然不才,但身邊不乏能人戰將,也許能不按常理出招,搞出些出乎意料的辦法也未可知。”
楊廣正要開口,隻聽外麵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看守宮門的衛士飛奔而入,嘴裡拖長了聲音在喊著:“報”
所有人都被這舉動弄得心中一驚,朝會之時,守門武士這樣直衝而入,顯然是發生了大事,楊廣的神情還是很鎮定,問道:“何事?”
一身白衣白甲的衛士抬起頭來,滿臉都是汗水,單膝跪地,拱手道:“啟稟皇上,右武衛將軍、蒲州刺史丘和正在宮門之外,說是有緊急軍情稟報皇上!”
楊廣一下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倒吸了一口冷氣,顫聲道:“什麼?蒲州刺史丘和?他怎麼會這個時候來大興?快宣他進來,快!”
楊廣身邊的執事太監連忙一揮拂塵,陰陽怪氣的聲音中氣十足地傳出了大殿:“皇上有旨,宣蒲州刺史丘和上殿見駕!”
聲音一站一站地傳了出去,很快就遠遠地傳到了大興殿正南麵的太極門外。
少頃,一個盔歪甲裂,戰袍上血跡斑斑的大漢奔上了殿,此人麵色黝黑,滿臉的胡子亂蓬蓬得長得象堆雜草,上麵掛滿了亮晶晶的汗珠,一到殿上便“撲通”一聲跪了下來,重重地頓首於地,聲音中帶著哭腔:“罪臣丘和前來領死謝罪!”
楊廣心裡已經猜到了七八分,沉聲問道:“丘和,你的蒲州怎麼回事?快說!”
丘和哭道:“兩天前,蒲州城外突然來了一支車隊,加起來有數百人,說是漢王楊諒要回大興見先皇,先派他的宮人們去大興安排食宿之事,守門的軍士們盤查了前麵的人,發現都是些宮女,就讓車隊入了城。”
“結果入了城之後,那些車裡卻鑽出了大批持刀劍的壯漢,見人就殺,而城裡也有些凶悍之徒是他們的內應,抄起武器直接攻擊了刺史府,罪臣好不容易殺出條血路才逃出了城,隻是,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