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感抬起了頭,眼神中卻帶有一絲迷茫:“那如果依父帥的意思,應該怎麼做才好?兩萬匹馬過這大路如何才能不留痕跡呢?”
楊素點了點頭:“最後的幾百騎馬尾巴後麵綁上樹枝。前麵大部隊通過以後來回跑馬,就能把滿地的馬蹄印子給消去。不過此計隻可在這種夜間使用,不然白天時敵軍即使隔了十幾裡也能看到煙塵滿天。”
楊玄感“噢”了一聲,眼光卻轉向了楊素身後的樹林,開口問道:“父帥,怎麼這麼久了步兵兄弟們還沒有過來?營地方向倒是有不小的人聲。”
楊素仔細聽了聽營地的方向。果然動靜不小,不再有人打呼嚕,卻倒是隱隱聽到有些人在壓低了聲音爭執,在這寧靜的夏夜裡的蛐蛐聲中也是一聽便知,楊素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慍色,對著身邊的傳令兵道:“去,把馮司馬叫回來!”
很快,馮孝慈便跟著那傳令兵匆匆而回,他滿身大汗,頭盔拿在手上,紮著發帶,頭發被發帶緊緊地束著,而前額上方的幾綹頭發卻被腦門上不斷滲出的汗水緊緊地貼在了腦門上。
楊素一見馮孝慈,便沉聲問道:“馮司馬,半個時辰前本帥就讓你去把營地中的士兵們帶出來了,怎麼這麼久了士兵們還沒出營?你到底有沒有把本帥的命令帶到?”
馮孝慈根本不敢抬手擦汗,連忙道:“回大帥,末將進營後發現眾軍已經被大帥之前下的命令叫醒了。”
“一進營地後上官將軍和李將軍就一直跟著末將,還問末將騎兵是否已經到位,末將顧不得與他們閒話,就直接宣布了大帥的軍令,三百人留下防守大營,其他所有將士都要列陣而出,先取武器,再聽大帥的調遣。”
楊素點了點頭:“不錯,確實是本帥的原話,難道是有人抗命不成?”
馮孝慈喘了口氣,抬手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水,道:“那倒不是,隻是由於大帥沒有明確下令是哪三百人留守大營守衛,結果各軍都想爭這個守大營的差使,相持不下,直到剛才才爭出了個結果。”
“現在已經有上官將軍的勇字營三百親兵護衛留守,剩下的將士們正在列陣,馬上就會出來。”
楊素聽著聽著,臉色越發地難看,甚至浮上了一層淡淡的黑氣,楊玄感一看,心知不好,看現在這架式,楊素又準備要陣前斬將殺人立威了。
已是卯時,月亮已經落到了西邊的天際之下,而東方的天邊泛起了一絲魚肚白,林中泛起了一陣薄薄的晨霧,十幾步外漸漸地開始看不清人物起來。
步兵們正在列隊,由於要隱藏自己的行蹤,隊正們隻是小聲地說著口令。而軍士們的動作和步伐也是輕得不能再輕,饒是如此,幾萬人的行動仍然驚得林中一陣鳥飛猿啼。
遠處的山穀中隱隱地傳來幾聲號角聲,那是某些營帳要開始催促士兵們起身巡邏的集結號。楊素的臉色越發地凝重,他對著馮孝慈問道:“那三百人是怎麼選出來的?”
馮孝慈搖了搖頭:“幾位將軍都想讓自己的親兵衛隊留下,一時間相持不下,最後上官將軍的衛隊直接擠到了營門那裡,站著不走了。彆人沒有辦法,這才作罷。”
楊素的臉上殺機浮現,嘴角邊掠過一絲冷笑:“傳令,全軍列陣,出林集合,那守大營的三百人也全部叫出來,本帥有話要說!”
小半個時辰後,近三萬步軍已經全部走出了林中的營地,在林外的空地上列隊,楊素已經騎上了一匹白色的高頭大馬。神色冷峻,一言不發,而楊玄感則騎著黑雲立在楊素的身後,即使離了十幾步,他也能感覺得到楊素身上濃濃的殺意。
卯時已經過去了一小半,正是拂曉時分,剛才林間的那一層薄薄的晨霧,這時候愈發地濃厚了,十餘步外已經很難看清彆人,在士兵們的眼裡。楊素的身影也在這晨霧中若隱若現。
隻聽到楊素的聲音嚴厲而憤怒地響了起來:“執法官,把剛才留守大營的那三百人全部拿下,押到軍前。”
楊素的聲音很大,前排的每個隊正都能聽得清楚。這些人又迅速地向後傳話,不到片刻時間,全軍近三萬人都清楚地聽到了楊素的軍令,人人都臉色為之一變。
就在傳話的這段時間裡,執法官已經帶著中軍的一千名護衛騎士,把那三百名留守大營的士兵。從隊正到小兵全部捆了起來,押到了大軍的最前方。
楊素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後的一員魁梧壯實,一身連環甲,紫紅色麵皮的大將。此人現在麵如土色,汗出如漿,正不停擦著額頭汗水。
楊素冷冷地道:“上官政,這些都是你的士兵嗎?”
那將軍乃是慈州刺史上官政,楊諒在一個月前剛起兵時,曾派大將纂良東出太行八徑中的滏口徑,經略河南的北部地區,而慈州則是首當其衝的一個地方,上官政在慈州咬牙苦守了十幾天,部下傷亡過半,但仍然守住了慈州,迫使纂良繞道相州。
三天之後,上官政等來了河南道安撫大使,朝廷一方的大將史寧率領的大軍,二人合軍擊破了纂良的部隊。
戰後上官政被史寧派來協助楊素的主力大軍,一起向晉陽進軍,由於上官家和史家都是關隴集團的中堅家族,友誼已經曆經三代了,因此脫不開身的史寧此舉也有讓上官政趁此機會再立戰功,以便在戰後論功行賞的意思。
可是上官政的部隊在慈州一戰中傷亡慘重,這幾年一直跟隨自己的親兵衛隊一戰下來折損大半,隻剩下六百多人,上官政這次前來帶的五千人裡,自己的親信隻有三百人的衛隊,而剩下的士兵都是史寧臨時調撥給他的。
所以上官政把這三百人當成了寶貝疙瘩,舍不得再死一個人,一看到有留守大營的機會,馬上就帶頭爭這個留守名額,最後軟硬兼施,死磨硬泡,還用上了讓人占營門這樣的無賴手段,終於如願以償。
可是上官政雖然沒有跟過楊素,也聽說過楊素治軍嚴整,喜歡殺人立威,當他聽到楊素下令把那三百留守士兵全部拿下,帶到軍前時,腦子裡“轟”地一聲,眼前一黑,差點沒一口血噴出來。
上官政本想開口求情,但一撞上楊素那冷冷中帶有殺意的眼神,一下子把話又咽回了肚子,頭上和身上的汗水就象在這夏天裡暴漲的汾河水一樣,洶湧地向外冒。
上官政正在思索著對策,耳朵裡卻傳來楊素那透著寒氣的問話,整個人一下子仿佛掉進了冰窟窿,他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拱手道:“回大帥,這些士卒都是末將勇字營的親兵護衛。大帥下令要三百人守衛大營,末將就把他們留下了。”
馮孝慈也有點醒悟過來,他也不想看到這三百顆人頭落地,忙附和著上官政道:“大帥,上官將軍所說的乃是實情,都怪末將疏忽大意,一時沒能指定守衛的部隊,這才讓各位將軍起了爭執,耽誤了大軍集結的時間,還請大帥責罰。”
楊素狠狠地瞪了一眼馮孝慈,沉聲道:“我大隋軍隊有鐵律:呼名不應,點時不到,違期不至,動改師律,此謂慢軍,犯者斬之。”
“馮司馬,你辦事不力,貽誤軍機,本來按律當斬!姑念你探路有功,改為杖五十,現在大戰在即,暫且記下,等戰事一結束,自當依律處罰,你且先退下!”(未完待續。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