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素擺了擺手,阻止了楊玄感繼續說下去,道:“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先皇去了,為父的時間也不多啦,今後新皇會用自己的人,軍事上大權以後會交給宇文述和於仲文這些人,另外這次平叛過程中表現上佳的楊義臣、張須陀、李景、史祥、王仁恭等人也可能會得到重用。”
楊玄感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問道:“楊義臣不是新皇可能看著不對眼嗎?他也會得到重用?”
楊素笑了笑:“我隻是說可能。楊義臣畢竟是將才,領兵打仗的才能在宇文述之上,新皇若是想征伐四方或者是平定國內可能的民變,自然少不了他。玄感,做大事的人不能全憑自己的喜好來用人,你要記住這點。”
楊玄感點頭稱是,隨即道:“那新皇如果能容忍楊義臣,為何就容不下我們家呢?其實真正算起來,我們也隻是拒絕了他一次提親而已,而且事後也正式結盟了,也幫助他登上了大位,既然這麼多年都合作下來了,為何不能以後繼續呢?”
楊素歎了口氣:“那次拒絕他的提親,其實就是拒絕以臣下的身份向他效忠,後來雖然是結盟,但這個結盟是平等的關係,現在他是君,我們是臣,還可能平等得起來嗎?”
“這些年來我們幫他做了這麼多見不得光的事,掌握了他這麼多的秘密,又不是他可信賴的人,更要命的是為父還位極人臣,換了你是他,能繼續容忍我們嗎?”
楊玄感心中一陣難過,垂首道:“都怪孩兒當年的任性,才會把事情弄成這樣。”
楊素擺了擺手阻止了兒子繼續懊惱下去,道:“過去的就過去吧,眼光放在將來,不要讓明天的行動再留下遺憾就行了。”
楊玄感抬起了頭,道:“那周家要是象您所說的那樣大難將至,我們還有必要跟他們結交嗎?”
楊素看著楊玄感,神情冷峻,道:“說說你的想法。”
楊玄感仔細想了想,道:“以孩兒看來,還是有必要繼續結交的,當然不要弄得太公開,孩兒會繼續跟周家兩兄弟保持聯係,回大興後也可以進行些普通朋友間的交往,至於周老將軍的事,我們家如果能幫上忙的話,也可以明裡暗裡相助。”
楊素輕輕地“哦”了一聲,道:“怎麼個助法?”
楊玄感道:“首先,自然是班師後將此事上報新皇,由他來定奪,若是他征詢父親您的意見,可以直言周老將軍對朝廷是忠心的,平叛是儘力的。絕無與反賊串通之事,第一次放走信使隻是出於朋友之情,而且當時也是嚴辭拒絕了蕭摩訶,不算不忠。”
楊素皺了皺眉頭。道:“可是新皇若是問起為何周羅睺事後不稟報,為父如何解釋?”
楊玄感對此早有計較,微微一笑,道:“當時蕭摩訶派人來大興時,應該是在楊諒起兵之後的事了吧。”
楊素點了點頭:“不錯。正是如此,要不然周羅睺也不可能一口回絕。”
楊玄感道:“這就是了,可以讓周羅睺說,當時蕭摩訶沒有撈到帶兵突襲蒲州的機會,心知自己在楊諒那裡不受重用,已有悔意,托人帶信是要周羅睺幫忙打聽他在大興的兒子情況,據玄感所知,當時他兒子蕭世廉人在大興了吧。”
楊素道:“不錯,當時蕭世廉在吏部任員外郎。楊諒一起兵,他就作為反賊的家屬,被收押入獄了。”
楊玄感猛地一擊掌:“這就是了,既然沒有提到拉攏周羅睺之事,那這信隻是封私信,周羅睺回書大罵一番蕭摩訶,再證明他說過諸如下次與君再見,當在沙場之上,生死各安天命之類的絕交話,那即使是新皇。也不能說周羅睺通敵,再去治他的罪了。”
楊素聽完後暫不說話,在帳內來回踱了兩步,撫須道:“聽起來還不錯。隻是有一點,就是那周羅睺的回信,若是到了晉陽城內蕭摩訶的手上,留下物證,那可就麻煩了。到時候不僅周羅睺難逃此劫,我們幫他說話。也會受到牽連。”
楊玄感笑了笑,自信地說道:“父親,現在您是大軍的主帥,攻下晉陽後可以先派可靠之人搜索蕭摩訶的府邸,若是有那封信,先行毀掉就是,再按我們剛才所說的那樣偽造一封回信,呈給皇上,這不就結了?”
“退一步說,就算這事敗露,我們也隻消回報這是周羅睺對我們所說的,至於是真是假,由聖明的皇上自己決斷就是。”
楊素靜靜地聽完,眉頭微微蹙起,道:“可是隻要為父正式跟周羅睺說明這事,那可就真跟他綁到一根繩子上了,萬一出了什麼岔子,這可是惹火燒身。”
楊玄感的神情變得堅毅起來:“父親,孩兒並不這樣看,與人結交當然不止是錦上添花,更要雪中送炭,現在周老將軍麵臨如此大難,如果我們這時候幫他一把,他會對我們楊家感激不儘的。”
“退一步說,即使不起作用,他也沒必要再牽扯出我們出來,而且這個意思孩兒會通過周家兄弟來表達,查無實據的事情,也不可能落下什麼把柄。”
楊素沉默了下來,坐上了胡床,凝神思考起來,半晌後,他抬起了頭,對楊玄感道:“這事由你全權處理,明天你找機會跟周氏兄弟再聚聚,記住,不能有其他人在場,包括雄闊海。”
楊玄感點了點頭:“孩兒明白。”
楊素歎了口氣,道:“你的想法雖好,可是新皇是非常聰明的人,隻怕這種伎倆瞞不過他,周羅睺若是想躲過此劫,隻怕還是得想彆的辦法。你先回去,為父要好好地想一想,如果有更好的辦法,會在明天晚上之前找你。否則你就按原計劃行事。”
楊玄感應了聲“是”後,低頭退出了帳蓬,回到自己的營帳中,突然覺得酒勁上來了,這才感覺到幾天的行軍和今天早晨的那場惡戰對體力的消耗,倦意如同排山倒海一樣地襲來,他很快就披著盔甲進入了夢鄉。
王世充的營帳之中,他依然一身甲胄在身,正襟危坐於胡床之上,沒有一點休息的意思,案上昏暗的油燈映著他那瘦削的臉,陰晴不定,夜已深,而他現在還沒有入睡,就是在等一個消息。
張金稱的聲音小聲地在帳外響起:“主公,周將軍的兩個兒子剛從楊玄感的營帳裡出來,而周將軍本人也在楊元帥的帳內。”
王世充放下了手中的一卷兵書,點了點頭:“辛苦了,金稱,先下去吧,有周將軍父子和楊元帥父子的任何聯係,隨時來報。”
張金稱的腳步聲消失在了帳外的夜色之中,王世充歎了口氣,開始在麵前的一卷絹帛上寫起字來:“臣王世充密奏吾皇,周羅睺前日與蕭摩訶來使於營中相會,觀其所言行,似是早有互通,越國公楊素父子,亦與此事有關。臣正暗中打探進一步內情,儘快呈送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放下了手中的筆,把這卷絹帛塞進一個小竹筒裡,王世充喃喃地說道:“楊素,你要是聰明點,現在就彆再和周羅睺有任何牽扯了,楊玄感,這回我又該怎麼幫你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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