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充也沒料到蕭銑居然會當庭翻供,這一下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他定睛一看蕭銑,隻見蕭銑嘴角邊掛著一絲淡淡的自信微笑,也不知道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今天的這一切,顯然是他經過了精心策劃之後的謀定後動。
剛才一直在地上滿地打滾的齊道福也一下子停止了自己的表演,吃驚地看著蕭銑,眼神裡儘是不信,道:“蕭先生,這話可不敢亂說啊。你可是親眼看到我那老婆子是尋了短見的,還說了要為小老兒來洗清冤情呢。”
韓世諤一拍驚堂木,“啪”地一聲,驚得堂上眾人再不敢出聲,他沉聲道:“公堂之上,大聲喧嘩,成何體統?!”
訓完一眾衙役後,韓世諤轉向了蕭銑,一臉的嚴肅:“蕭銑,本官聽說過你在此地的名聲,你也算是個受人景仰的文人了。可這是公堂之上,人命關天的事,不能信口開河,不然就算你有靠山,隻怕也無法為你洗脫這誣告之罪了。”
蕭銑不慌不忙地行了個禮,語調平緩,字正腔圓:“蕭某當然不是信口開河,昨天夜裡蕭某抄書時就聽到了齊道福的房中傳出了一些爭吵聲。當時蕭某不以為意,畢竟是人家的家事。後來那聲音漸漸地平息下去,蕭某看到那齊道福氣哼哼地出了門,也就沒再多想,繼續看書,由於昨天晚上有些疲倦,很快就睡下了。”
“可是今天一早,這齊道福卻來找蕭某,說是劉大娘上吊尋了短見。還把蕭某拉到他的房間裡查看。蕭某雖然不才,但一看便知是這齊道福下的手,當時齊道福要蕭某為他作個人證。”
“蕭某雖然看出了端倪,但當時隻有蕭某和齊道福二人在場。要是當場將他戳破,此人很可能向蕭某下毒手,雖然這齊道福已經上了年紀,但畢竟殺過人,而蕭某不過一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真要是動起手來,怕是要遭此人毒手。於是蕭某便對其虛以委蛇,假意答應跟他來州衙作證,以好當場揭露此賊!”
齊道福聽到這裡,一下子從地上蹦了起來,指著蕭銑破口大罵:“好你個姓蕭的,我夫婦二人看你可憐,好心收留你這幾年,想不到你居然恩將仇報。血口噴人,誣陷我!虧你還是個讀書人,天理良心,你就不怕遭報應啊!”
蕭銑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看都不看齊道福一眼,聲音中透出一絲冷酷:“人命大過天,蕭某既讀聖賢書,就不能助你犯法,是非曲直,韓刺史隻要到了現場。一看便知。”
韓世諤點了點頭,轉頭問向了那句來小樓通知眾人的黃臉捕快:“雷捕頭,那命案現場可曾派人保護?”
黃臉捕頭名喚雷世猛,出身郢州城內的一家豪族。本人也在州衙當了十餘年的捕頭了,一向辦事乾練,消息靈通,黑白兩道都算得上手腳通天。
雷世猛向著韓世諤行了個禮,恭聲道:“回老爺的話,職下一接到報案。馬上派了副都頭董景珍,帶著十個得力的弟兄,去了那齊道福家,剛才已經有一人回報,說是保護好了現場,不允許任何人接近。”
韓世諤讚許地點了點頭:“雷捕頭,你處理得很好,現在本官要去那現場查看,勞你在前麵引路。”
雷世猛暴諾一聲,轉身昂首闊步走在了前麵,早有六名五大三粗的衙役圍住了蕭銑與齊道福兩人,跟在雷世猛後麵行走。
韓世諤站起了身,向著王世充做了個請的手勢,王世充等人則跟在韓世諤身後一路走出了州衙。
到了衙門口,剛才沒有上堂的陳棱已經騎馬率兵在這裡等候,更有披甲軍士牽過來五匹馬,供王世充等人騎乘。
百餘名府兵在馬的兩側擺開警戒的隊形,幾名高高舉著“肅靜”,“回避”牌子的衙役則站在了最前方,一路鳴鑼開道,緩緩而行。
王世充這是第一次象個真正的官老爺這樣出巡,一路之上隻見沿途百姓紛紛肅立大街兩側,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更是有些人跪伏於地,不住地磕頭。而騎在前麵的韓世諤則是誌得意滿,不斷地舉起手中馬鞭,向兩側百姓致意,端地是威風八麵。
走了沒多久,穿過了三四條街,便到了那齊道福的小院處,王世充昨天夜裡來這院子時,因為夜黑風高,又沒有打起燈籠,故而沒有怎麼細看這周圍的環境。現在光天化日下,王世充看得真切,此處實在是一座再普通不過的平民宅院,隻是院中的那口大水缸卻已經是無影無蹤。
蕭銑在前麵引路,帶著眾人進到了院子中,向著左邊的那處黃土夯成的平房一指,道:“各位大人,此處便是那齊道福殺人的場所了。”
王世充走到門外,向內望去,隻見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婦人,正高高地吊在房梁之上,屋內一片狼藉,桌倒椅歪,那婦人臉色發紫,身上的衣服有幾處撕裂,舌頭吐出嘴外,眼珠子暴突,看起來象是死了有六七個時辰了。
韓世諤看了一眼,搖了搖頭,轉回頭對著那蕭銑道:“蕭銑,本官看不出這裡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死者吊在房梁上,你也沒驗過屍,怎麼就能看出是齊道福所殺?”
魏征和李靖對視一眼,心領神會,笑而不語。
蕭銑笑了笑,走進了房中,道:“齊道福,蕭某現在就來教教你如何犯罪。”
齊道福恨聲道:“姓蕭的,你血口噴人,眾位大人心明眼亮,一會兒一定治你個誣告之罪。”
蕭銑圍著屍體轉了一圈,緩緩道:“齊道福,第一,如果我是你,就會給劉大娘換身新的衣服,以掩蓋你和她發生扭打的事實。她現在身上衣服的裂痕證明了你們昨天晚上有過搏鬥。”
齊道福一下子說不出話來,呆在了原地。
蕭銑繼續道:“第二,如果我是你,就會把這一屋子的桌椅板凳都扶好扶正,這裡一看就知道是發生過打鬥,遠不是你所說的吵嘴這麼簡單。”
齊道福的腦門上開始冒汗,他的嘴角抽了抽,抗聲道:“我們沒你們讀書人這麼多講究,夫妻間拌嘴吵架都要動手動腳的,這又能證明什麼?我家老婆子明明是上吊死的,不信我們可以找仵作來驗屍!”
蕭銑微微一笑,道:“你先彆急,我還沒說完。第三,如果我是你,就不會在勒死劉大娘後,把她吊得這麼高。”
蕭銑說到這裡時,把劉大娘腳下的一張板凳扶了起來,那凳子離著劉大娘的腳底足足還有半尺有餘。
王世充一看到這裡,馬上恍然大悟,劉大娘的腳邊隻有這一張被踢倒的凳子,而離她的腳有半尺,這顯然不是一個上吊的人能蹬翻凳子的距離。
齊道福一下子麵如死灰,有氣無力地癱到了地上。
蕭銑收起了笑容,眼中閃過一絲冷酷的寒芒:“齊道福,你昨天晚上出門前就殺害了劉大娘,事後心虛,先是偽裝布置了現場,然後又企圖拉我幫你做偽證,現在鐵證如山,你還有何話可說?”
韓世諤對著齊道福厲聲喝道:“大膽齊道福,殺妻在先,欺瞞本官在後,現在案情水落石出,還不速速從實招來!”
齊道福跪倒在地,不停地磕著頭:“都怪小人酒後失德,與我家的老婆子先是吵嘴,進而動起手來,最後一時不慎將她掐死。小人驚恐之下,不敢主動投案自首,這才偽造了老婆子上吊的假象,想要蒙混過關。大老爺啊,小老兒所說,句句屬實,還望大老爺開恩,饒小老兒一命!”
韓世諤重重地“哼”了一聲,對著身後的一班衙役們道:“將齊道福拿下,打入死牢。”
雷世猛暴諾一聲,帶了兩名衙役,象抓小雞一樣把齊道福從地上拎了起來,左右夾著,把齊道福拖了出去,那齊道福一路上還不停地嚷著:“大老爺饒命啊。”
王世充心頭雪亮,蕭銑自導自演了這麼一出戲,那齊道福是蕭家的死士,故意裝得這樣愚蠢而猥瑣,以一出簡單的殺妻案來洗脫蕭銑的嫌疑,隻是這一招能瞞過對蕭銑和蕭皇後間的矛盾不甚了了的韓世諤、斛斯政和李靖三人,卻是不能瞞過陳棱。
王世充看向了陳棱,隻見他一臉的陰沉,看著正在和韓世諤交談的蕭銑,正出了神地在思考。
而王世充和目光一落到他身上,陳棱馬上意識到了什麼,又恢複了那副笑嗬嗬的表情,對著王世充道:“王刺史,你看我們這郢州果然是藏龍臥虎吧,蕭先生可真是名不虛傳,就連我這個專門負責在城裡緝盜捉匪的司馬,也是自愧不如啊。”
王世充笑了笑,意味深長地道:“是啊,蕭先生乃是前朝宗室,又是當朝蕭皇後的親戚,自皇上今年登基以來,蕭家子弟很多都飛黃騰達,蕭先生這樣的才乾,想必在蕭氏家族中也是出類拔萃的,將來一定會被委以重任啊。”
陳棱的臉色微微一變,轉瞬間又笑容上臉,哈哈一笑:“是啊,蕭先生大才,未來實在是不可限量。”
李靖一直在邊上冷眼旁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而眼珠子則幾乎轉也不轉,顯然是在出了神地思考,聽到陳棱和王世充的話後,他搖了搖頭,道:“李某認為此案中還有些疑點。”(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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