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韓墨細細講開。
“蘇州府一年核定的稅賦為二百八十萬石,而整個大明,一年稅賦也僅有三千萬石。”
“蘇州所占之比,幾近天下十分之一。”
“然而,蘇州的耕田麵積,卻僅有天下的百分之一點一。”
“長期以來,蘇州承擔的稅賦,比天下平均之數,高出近九倍。”
“若是與某些稅賦較輕的地區相輕,相差更是十數倍。”
朱允熞沉默不語。
雖然知道蘇州稅賦較重,但也沒有想到重到了這種程度。
但朝廷定稅賦,一定有其用意,反複衡量了利弊,才做出決定。
老朱也不是任性胡來的人。
這種事情,在沒有深入了解之情,最好不要輕易表態。
故而,他也就靜靜聽著。
“本朝稅製,凡官田每畝收稅五升三合五勺,農田減少二升,重租田八升五合五勺,沒官田一鬥二升。”
(注:沒官田是指因為犯罪查抄等原因充公的官田)
“蘇州在元朝時,即有三分之一的田地是元朝朝廷的官田,後來反逆張士誠起兵造反,占了蘇州,便將元朝的官田儘皆沒收,一些曾依附元朝的官僚貴族,富賈豪商,亦受到懲罰,被抄沒家產,沒收田地。”
“如此一來,反逆張士誠治下,蘇州的官田得以擴充,幾達到近半。”
“及至本朝滅張士誠,再將其官田收歸官有,又將曾效力於他的豪商地主家產田地沒收,蘇州田地便已有七、八成為官有。”
“而這其中,幾乎又全部是稅賦最重的沒官田。”
“依稅製,蘇州焉有稅賦不重之理”
朱允熞恍然大悟。
蘇州稅賦最重,實際上是一個整體上的概念。
若是尋常老百姓所有的農田,那稅賦仍然和彆的地方是一樣的,並沒有區彆對待,給予重稅。
問題在於,經過元朝,張士誠,大明等一輪一輪的變動之後,蘇州絕大部分田地,都變成了稅賦最重的沒官田。
蘇州的整體稅賦,也就變得高得離譜了。
“有人認為,大多數百姓並沒有多少田地,無非是租種富戶大地主的田地,給他們交租,和給朝廷交稅,又能有多少區彆呢”
“這樣說也不無道理。”
“可蘇州的情況與彆處不同。”
“外地無田的百姓,租種普通的官田,一畝向朝廷交五升三合五勺的稅。”
“而蘇州大部分都是沒官田。一畝要交一鬥二升的稅,比外地重太多。”
“最苦的,反而是窮苦百姓。”
朱允熞聽到這裡,不由得張了張嘴,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大明有嚴格的戶籍製度,百姓是不能隨意去外地的。
可他們必須要生存,要租種田地。
租不到稅賦較輕的官田,就隻能租稅賦更重的沒官田,負擔可想而知。
朝廷打擊豪強地主,最後卻變成了由無地的百姓來承擔成本。
這個結果,委實讓人有點哭笑不得。
但縱觀曆史,自古至今,大多數政策,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興,百姓苦。
亡,百姓苦。
打擊豪強,抑製兼並。
曆朝曆代都在做。
畢竟,任何一個統治者都知道,百姓沒飯吃,走投無路,是要造反的。
但收效嘛。
土地兼並這個難題,並沒有一個朝代控製住了。
“田稅一重,百姓們隻能另謀生計。”
劉翰墨笑道:“蘇州自古便是商貿中心,田地所產不足,便用商貿補之。”
“無田的貧苦農戶,也可進入豪商大戶做工,以補生計。”
“如此一來,蘇州城不僅不會蕭條,反而格外繁榮。”
朱允熞再度愣了一下。
這倒是一個意外的作用。
這算不算另類的“圈地運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