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熞渾身汗毛倒立，霎時間，原本有些放鬆的心態立刻扭正。
如臨大敵！
腦袋飛速運轉，開始回想今日不對的地方。
難道說，方孝孺找老朱告狀，竟然真的把老朱說服了？！
可明明理學是如此不適合大明的未來，老朱怎麼會……不，朱允熞陡然想到，自己知道理學的種種弊端，那是因為自己是從後世而來！
知道理學之弊端，在未來數百年內所產生的種種後果！
但老朱卻是活生生的大明人，在他眼中，理學對於大明來說，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因為理學之弊端，非在今朝，而在長遠！
沒有看到過曆史的老朱，自然不知道，理學的危害到底有多麼嚴重！
朱允熞心頭一下子緊張起來。
他這才發現，自己犯了一個致命的失誤！
其他人願意附和他，將理學推翻，換成心學，乃是因為他太孫的身份！
隻要儒家還是正統學說，儒生自然不會有多少不滿。
隻是換了一個學派而已。
但老朱卻不同！老朱不需要附和他！老朱認同便是認同，不認同便是不認同！
在老朱心中，說不定當真是認為理學更好！
思想，往往具有超脫身份、政治的影響力！
早在蔣瓛提醒的時候，朱允熞就該警醒過來，而不是這般全無防備！
但現在卻也不是後悔的時候。
朱允熞心念電轉，答道“皇爺爺，熞兒認為，天下並非有德者居之！”
一開口，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違的言論！
若是群臣百官在此，聽到朱允熞這話，怕不是要氣得跳腳！
而那些儒生若是聽了，就更是不得了。
怕是恨不得罵死朱允熞！
但老朱的神情卻並沒有多少變化，顯然，在他心中未必不是這般想法。
朱允熞繼續說道“這天下，乃是兵強馬壯者居之！”
“任憑德行再高，對百姓再好，若無強壯之兵馬，這天下也早晚得易主。”
“所以熞兒認為這天下間，就算人人想要成帝王，隻要咱手中有著天下間最強壯的兵馬，這天下便仍是咱們老朱家的。”
朱允熞知道，老朱的私產觀念十分嚴重。
在他眼中，這天下並非是其他人的，亦不是萬民的，而是他們老朱家的！
除了他們老朱家外，誰也不能打這天下的主意！
所以才會對朱允熞所提出的心學觀點，感到不滿。
老朱就是在擔心，若是這種思想廣泛傳播開來之後，可能讓人們野心滋長，導致不可控的局麵出現。
“你說的沒錯。”
老朱先是點點頭，但旋即卻質問道“可兵馬總有不強盛之時。”
“今日在咱爺孫倆手中，大明昌盛無比，這皇位自然不會有人膽敢覬覦。”
“可若是再往下百年之後？”
“咱的後代，你的後代，萬一出現了一個平庸之輩，葬送了咱大明百萬大軍。”
“又該如何？”
老朱語氣越發加重。
有如雷霆。
隱隱有斥責之意“熞兒，你可曾有想過？！”
“若是到了這一日，沒有理學的桎梏，野心家滋生出了野心，咱老朱家的天下，可以一朝便被傾覆！”
“但若是有理學的桎梏，三綱五常仍在，便是君為臣綱！”
“仍可保咱老朱家的皇位不失！”
“將來，勵精圖治之下，未必沒有兵馬再度強盛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