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芒星陣裡迸發出來的光芒暗淡消散,很快一切便恢複如常。眾人屏息凝視,目光四轉,但總也看不出和剛才相比,其間到底有什麼異樣。天空中,五芒星的星盤格局已經消失不見,星星分散,如同一盤散沙。康拉德長出一口氣,走到馬丁身後,拿手一拍他的肩膀“馬丁先生,現在情況到底怎樣?”馬丁笑道“一切進展順利,自然沒什麼阻礙困厄。”康拉德眉頭一皺,正要說話,馬丁已經開口說道“青春之泉乃是所羅門王的秘寶,豈是凡人輕易所能得到?你需要齋戒沐浴,三天之後,自然便有消息結果。”康拉德閉口無語,隻是眉頭緊鎖,雙眼泛著懷疑。馬丁心裡發苦,他也不知道剛剛一切進行順利,為何突然發生變故,無聲無息一切又歸烏有。但是這話卻不能對人明說,甚至連一絲猶豫的表情也不能做出,否則被那精明過人的皇帝康拉德看到,必然知道真相,那自己百分之千便要死無葬身之地了。所以隨即撒謊,常言道螻蟻尚且偷生,好死不如賴活,能多活一天是一天,能多過一刻是一刻,隻要眼下沒有危險,往後推延總能遇到轉機,峰回路轉,船到橋頭……眼下也隻能如此安慰自己。這正是人性的偉大之處,求生的本能之強。
康拉德也不說話,衝手下擺一擺手。手下隨即上來將馬丁押走。康拉德對馬丁所說的百分之九十九難以相信,但是看他麵色平和坦誠,不像是刻意撒謊的樣子,因此也不能就此斷定召喚失敗,所以便決定暫時將其囚禁,以觀後效再說。作為西羅馬的教皇和皇帝,康拉德的城府心性可以說非常人所能及。當下也便強壓著厭煩暴躁將人姑且放過。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回頭再說馬丁,被一眾侍衛押送,不由背上冷汗直冒,心想難不成這皇帝一不高興,便要將我梟首處決不成?還好過不多時,並沒走到什麼斷頭台或是絞刑架下,而是來到一座高塔。這高塔底層有一門,一窗,並無彆路可遁;其中有一桌一椅,也並無其他家具。看是押來此地看管,馬丁心頭大石已經放下一半,隨即問那押送的親兵侍衛“這位兵爺,不知此地是……”那士兵嗬嗬笑道“先生,這裡乃是我們尊貴無匹的皇帝陛下修心靜思之所,尋常沒人敢來打擾的。每當皇帝陛下他心神不能安定,受到外界的騷擾,便到此地溝通我主,懺悔自身,淨化聖意。讓先生來這裡實在是你天大的禮遇。”馬丁也不管他這話裡隱含的嘲刺譏諷,隻是暗暗心安,“原來這康拉德並沒完全不相信我,還要把我留著以觀後效再說。”隨即也不說話,徑直走入塔中。士兵不敢怠慢,隨即在他身後掩上房門,哢噠上了幾道大鎖,從此便再沒了動靜。馬丁一入靜室,心情馬上又波瀾起伏。因為他又想起,縱然現在自己沒有危險,但是三天之後必然是有死無生。從那透氣采光的氣窗探出頭去,但見門口肅然站著幾十個士兵侍衛,竟將這塔前前後後,裡裡外外包圍了個水泄不通。隨即歎了口氣,縮回頭來。一時間意興蕭索,百無聊賴,便四處打量起靜室裡的布置。剛進來時沒有注意,原來這塔中設計也並非第一眼看上去那樣簡單隨意。雖然家具隻有一桌一椅,但那牆上石磚上則是鏤滿了無數的十字花紋。透過氣窗中射進來的微弱星光,但見除了花紋,那石磚上居然還都滿是文字,全都是用拉丁文鐫刻的新約全書。百無聊賴之際,這足以讓馬丁興趣大增,於是情不自禁走上前去,用手撫摸磚牆。每一塊磚上果然都鏤刻了聖經上的文字,從《創世紀》開始,到《使徒行傳》,無所不有。他從氣窗向外麵喊“能否給我一盞提燈?”但是無人理他。獨處暗室之中,那孤獨和無聊感覺片刻便如潮水一般湧來,吞噬人心。想來就算等著也是無事可做,馬丁便一點點摸著磚牆,重新玩味那聖經的真髓,以便熬過這難捱的時光。
慢慢的,他順著螺旋的台階向著塔上走去,手中不斷摸著那牆上經文,同時在心中默誦。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時之間,竟然走到了塔頂。這石塔除了第一層有門有窗,其他各層都是密不透風,但是向上的螺旋台階轉了十二圈,所以應該共有十二層。這是馬丁他第一次如此心無旁騖的學習《聖經》經典,也是如此真心實意意態真誠的向上帝祈福,到了此時,前麵已經無路,他也多半幡然醒悟,自己已經走入了絕路。頓時悲從中來,就想嚎啕大哭,但也僅僅就是一個轉念,隨即心又平靜,哭不出聲。難不成是剛才心中默誦新約經典,已經將自己心中的恐懼執念化解了不少?此時隻覺心中平安,毫無波瀾,仿佛得到了從沒有過的寧靜一般。回想過去為了生活生計,為了飛黃騰達自己不惜低眉搭眼做人,一切都是所為何來?簡直如同蜣螂滾糞,珊瑚成樹一般,無謂無用,簡直就是徒費光陰……這樣想來,隻覺心中無限祥和,無限受用,第一次感到塵世的喧囂,上天的感召。猛然間肚子大叫起來,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腸胃最先對他的背離世俗提出了抗議。這下倒好,讓他又無可避免重新墮回了萬丈塵埃。當即扶著牆壁快步下去,走到一層,拚命敲門。“有飯沒有?有飯沒有?對待囚徒也不曾使用這般餓飯的手段啊!”就聽門外那個先前搭訕的衛兵說道“先生不用著急,馬上就有,保證讓你大快朵頤!”也不知道他這話是不是有弦外之音,言外之意,馬丁嗯了一聲,不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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