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丁太累了，他躺在第十三層石塔的床上。
很大的床——奇怪，哪來的床？
但是思維的意識已經離他很遠了，他甚至沒有力氣去就這個問題多思考一下。
床周圍亮起了十三盞油燈，而且還是按照五芒星陣的位置擺設。自己難道是躺在了祭壇的祭品位置上了？不過思維意識又遠離了一些，連這個問題也沒有力氣多想一下了。
此時的馬丁在自己對麵的莉莉絲看來，雙目圓睜，手腳攤開，尚在不斷顫動，自口中鼻中兀自向外噴出鮮血。莉莉絲又驚又惱又覺好笑，不由笑道“你啊，真是……”但話未說完，臉色已變，因為眼前男人居然已經吐出最後一口氣來，就此氣絕了。莉莉絲哀歎一聲，取出絲帕輕輕抹去他臉上的血痕，坐在床邊，也不知如何是好。若是讓彆人看到，或許也會因為她的表現對惡魔的看法大打折扣也說不定。就聽她喃喃自語“你就這樣死了，可要我去如何完成契約呢？真是太過突然……算了，我還是拿走你的靈魂，把那契約了結算了，畢竟在世人眼中，惡魔也不怎麼遵守約定……”隨即以手撫摸馬丁臉頰，但見縷縷白色氣體從他耳鼻口中緩緩冒出。莉莉絲心頭忽然一動“這人身體裡怎麼少了二十年青春？仿佛先前就被人抽走了一樣。”略一分神，那些白色氣體又立刻脫離了她的手掌牽引，慢慢退回到馬丁體內。莉莉絲心中莫名其妙騰起了一絲悲傷。千萬年來這種情況也沒發生過幾次。眼前這個可憐人，明明已經壽數減少，現在居然又這樣不明不白死在自己的手上，而最要命的是，對這樣一個其貌不揚的中年男子，她此時的心中居然產生了一絲牽纏，仿佛遇到了千萬年來想要尋找的知音一般。
莉莉絲呆坐半晌，終於做出了一個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否正確的決定。她拿定主意，將手貼在馬丁額頭，竟將自身的元氣源源不斷的輸送了過來。片刻，馬丁睜開眼睛，而莉莉絲已經略微氣喘，臉色蒼白。
“真糟糕，竟然暈過去了。”
“什麼暈過去呀！簡直就是鮮血狂噴，立刻身亡！”莉莉絲心裡喊道。
真真是個混賬啊！
但是總也對他恨不起來。
“哎呀，剛才居然昏過去了。這樣子怎麼配做你的主人呀。”馬丁歉疚的說。
聽了這話，莉莉絲的心頭多少才算找回了一點欣慰和平衡。
“你這家夥，怎麼老是搞不清楚狀況呢？真是糊塗。”莉莉絲心裡竟然稍微騰起了一點高興。“但是話說回來，他的壽命減少，也實在可憐呐。”
於是嬌嗔道“要不咱們解除契約算了！”
“乾嘛解除契約呀！”馬丁反倒有點急了，“難不成你要急著回去了？”
“那個倒是不用著急，”莉莉絲慢條斯理的說，“隻是我可不想看你昏的七暈八素。”
馬丁麵上也有些尷尬。“對不起，我……我實在是……”
“那也沒什麼，”莉莉絲心說，“隻要彆再那樣死過去，老娘的元氣也不是無窮無儘啊。就算是我的美貌天下無雙，可以用來殺死人，可我也不是死神的角色呀。”
當然這些都是不能對著眼前的男人說的。
“怎麼……”
“因為老娘剛剛為你消耗的元氣太多，現在哪有心情和你玩耍呀！”莉莉絲心裡恨恨的，當然這話也是不能說出口的。
“好啦，這個以後再說。”馬丁也顯然覺得自己再躺著不合適了，坐起身來，“現在還是談談其他重要的事吧。”
“好吧。”莉莉絲冷冷的說。
馬丁輕歎。真是女人心，海底針。說翻臉就翻臉，簡直比翻書還要快個幾分。
“是這樣，我現在想要獲取青春之泉……彆誤會，不光是為了我，這還牽連著多條人命……”他還沒等對方說話便慌忙解釋。莉莉絲冷冷道“剛剛不是已經對你說過了嗎？我是惡魔，根本不知道什麼青春之泉，你是問錯了人——難道你以為我一直在騙你？”
“不、不是那個意思。”馬丁訥訥難言，“但是你說把靈魂給你，也可以交換長生不死，永葆青春……”
“那是騙人的，”莉莉絲不耐煩的皺起眉頭，“自然，如果把靈魂交給我們，你的肉體便能不老不死，但是卻沒有精神意識，這和行屍走肉又有什麼區彆？不過如果你真的要那樣，我也可以成全你。”
“彆，我隻是問問。”馬丁擦擦額頭上的汗珠。想來剛才大家熱絡的時候是錯失了分寸，畢竟人魔有彆，契約是冰冷的，又怎能真的如此貼心知己？他本來確實認為莉莉絲關於青春之泉是對自己有所隱瞞，但看剛才大家真情流露，便又努力刺探，希望得知真情，不想卻又說錯了話。
馬丁心亂如麻。看樣子青春之泉沒有線索，要想長生不死永葆青春已經沒有指望，連帶著被康拉德脅迫的幾個人質也都處於危險。一時間豆大的汗珠再次在額頭上滲出。想來就算真的有那青春之泉，真的還有天使一類的引路人在，但百年之內也是再難發動五芒星陣，所以一切仍是惘然……想來想去，再也想不出好法子來。
“我說你啊，”莉莉絲看馬丁愁眉深鎖，滿懷心事，又不由動了關切之情，“我說你啊，非要鑽牛角鑽到頭不可嗎？就算不能長生不死永葆青春，可也總有彆的願望想要實現吧？”
“……”
“再說就算能長生不死又有什麼好？和王八烏龜一樣，曆儘世間滄桑苦難又不能解脫，那是何等的痛苦之事啊……難道你便從來沒有想過？”
“這個……”馬丁一怔，不知說什麼好。確實如莉莉絲所說，自己對這些事情從來沒有想過。隻是想要得到生命的永恒，為了那個不惜犧牲一切代價，但是那目標真的是否值得去拚搏得到？還是僅僅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幻夢空想？就算真的得到了，難道就真的能夠永保幸福，永保安康？……人這種動物，隻是在追尋遙不可及的目標，或許在這種懵懵懂懂的過程中把身邊經過的真的重要的東西全都錯過了也說不定。這正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或許作為局外人的莉莉絲才能真正明白，而她的一句話則足以點醒一個執迷不悟的塵世夢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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