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記事!
場麵陷入了僵持。皇城的其他居民聽到了動靜,都從家裡出來,圍向予府看熱鬨。君權向周圍掃視過去,見到了柳家人。他們神色緊張,不知該上前勸說還是救人。柳天在最前麵,一隻手被挺著大肚子的柳夫人拉著,似是想進予府尋找書環,被攔住了,目露掙紮。
人群中一陣喧囂混亂,讓開了一條道,是閣老們搖搖晃晃地衝了過來。他們臉上顯出巨大的震驚,衝上前就抓住君權的手臂,將他往外拉。
“你這又是在乾什麼?!”閣老們一副他惹了天大麻煩的口氣,七嘴八舌地從先皇的考量說到如今的局勢,再說到國朝的去往。
這些話君權聽過許多遍了,不想再聽。
“若是閣老的千金落入予府,諸位閣老還能這樣勸我嗎?”
他的聲音很輕,並不是在問閣老們,而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閣老們並未聽清,隻繼續圍著他說教,其中最年長的錢閣老走上前,向予有窮拱了拱手。
“君帝尚且年幼,行事不妥之處,還望予家家主寬宏大量,不日會有厚禮送至府上,全當為今夜之事賠罪了。”
此話一出,人群更加嘈雜了,嘲笑聲、指責聲越發放肆。君權留意去聽,那些人究竟在嘲笑指責些什麼,聽著聽著,不禁笑了。
這條路,比他想象中的還要難走。他握緊了腰上的劍柄,這是那把黑色的鐵劍。抬起頭,放眼望去,看清了那些指責他的臉,幾乎所有人都看著他,嘲笑他的幼稚,怪罪他的魯莽,即使那些覺得予家女確實可憐的人,也隻是搖搖頭,不發一語。
既是盛世,本就有強盛的理由,如今這萬眾一心的場麵,連身處苦海之人都不願掙脫的場麵,就是他引以為傲了十七年的君家盛世。
確實,他有錯。
但錯在哪裡,他想不明白,也不願去想。
因這本就是一團糊塗賬。
救又如何,不救又如何,世人能解的,隻有強加於人的枷鎖。誰有那傲氣、權力去救一心溺死之人?更何況救了,力所不及,還要被扯下深淵。
可,解不了,就不解了嗎?
自有人心安理得踩著他人的殘軀生活,他們無力改變,隻有如此,因他們隻是這世上的一個普通人。
可他不是。
既有力為之,若不奮起一搏,才是罪過。
“你身上的枷鎖很沉,很沉,你擺脫不了它們,也沒人能替你擺脫它們。”
“我知道,你不會真的放下那一切,就此離開的。你其實,是一個很驕傲,很有擔當的人。”
這些人命,早已壓在他的身上了。
尖利的金石之聲響起,與夢中一模一樣,他抽出了那把黑鐵劍,細細看了看,心道也許這一絲反光都沒有的劍身,並不是黑鐵所致。
“朕今日確實輕狂了,願以身賠罪。”他笑得諷刺,一劍劃上左臂,斬破了衣衫,血肉割裂,汩汩流血。
旁人無力,可他生來不同,比任何人都要尊貴。
除了他自己,誰敢冒犯?
“隻是,怕是還要冒犯一回。”
話音剛落,又是一劍。
眾人都被這君王自傷的場麵驚呆了,喧囂的月夜,瞬間靜得落針可聞。
“予家之人,若有自願離開者,朕會帶走,保你們餘生溫飽,替你們阻擋鞭笞苦刑,為你們在遠離予家之地安置田產屋舍。若有,此時出聲,還能離開。”
予有窮似想說什麼,君權卻抬頭掃了他一眼,他忽然心底一涼,巨大的恐懼讓他閉上了嘴。
“予大當家的,冒犯了。”
君權晃了晃鮮血淋漓的左臂,向予有窮示意。
予家女滿身傷痕也一文不值,可他揮劍自傷以作賠罪,這天下便無一人膽敢違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