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意隻覺得整個馬車都一凜,她自己和金北的身子,似乎是連在一起,打了個顫。
蓮意顧不得金北,也隔著簾子回話兒,橫下了心,“是。”
陳輿的聲音又傳了進來,“你彆怕。不是讓你侍寢。在你心甘情願之前,都不會。”
聽完這句話,蓮意與金北同時望向彼此。
陳輿的這番轉變,一定是因為那晚他們一起在杏花林聽到的皇家父子的談話了:陳確和陳輿,居然要比試誰能得到蓮意的心。
所以陳輿講理了起來,所以關心她去太學是否順利,所以在意徐家的名聲、徐家長輩的麵子。
他這樣,到底算講理還是不講理,蓮意到底該高興,還是該害怕呢?
金北那一側的車門,忽然被打開了,陳輿不知道什麼時候,打馬繞過馬車去了那邊,越過金北向蓮意伸出手,“寶貝,出來讓我看看你的宮服。剛才就覺得美。”
馬車停下了,蓮意不敢遲疑,下了車,金北也走下來,衛齊這才從剛才靜靜呆著的位置過來下馬幫忙,和金北一起給蓮意整了整衣服和官帽,隻見陳輿依然在馬上,笑著看著蓮意,像看一瓶剛插好的梅花。
此刻他自己,也如玉山微傾,薄雲臨海,本身就是一句詩、一幅畫兒。
“馬怎麼辦啊,”陳輿皺皺眉頭,“你騎那匹?”
“騎臣的那匹。”金北說。他把自己那匹空著走了好遠的母馬拉過來,讓蓮意按著自己的肩膀,騎了上去,眼睛一直看著她,直到馬緩緩走了起來,她的身子隨著馬的步子一搖一蕩,起初有些害怕,幾步也就好了。
“您第一次騎馬嗎?”他低低地問。
“是。”
這個答案不算出乎意料,大平朝雖然尚武,女子還能出來做官,可是蓮意畢竟是大宅子裡的嬌小姐,沒騎過馬非常正常。幸而這是在街上,幸而金北那匹馬確實溫順。
金北看著蓮意——幸而這個女人,有種奇異的大膽和單純。
金北牽著這匹馬,送到陳輿旁邊,也確認了蓮意確實很快適應了馬上到感覺,不會出事。
馬隊又行進了起來。徐蓮意與陳輿並馬而行,金北步行,替她在旁邊牽著馬繩。
夕陽西下,陳輿的白龍袍與蓮意的紫色宮服交相輝映,人如玉,顏如花,穿過天子腳下百姓們豔羨的目光。
蓮意掛上適當的微笑,不能像太得意,也不能像太在意,維持著一個想象中的高貴與不卑不亢的氣度。
心,沉下去,再起來,一片荒蕪。
忽然,她聽到金北悄悄兒地說,“您穩住,臣在。”
聽到金北的聲音,蓮意的心回來了,放在了正中間,不浮躁了、也不沉底了。身邊的陳輿,又變成了一個真真切切的人,不是詩也不是畫兒,更不是看花人。他眉宇間依舊是陰鷙與憂傷,那些因荷味而起的怒與哀,還未離去,隻是被他壓抑住了。
他好麵子,所以才要把蓮意往世人麵前推。他與父皇有複雜的關係,而蓮意成了護國寺那個沙盤——毫無意誌,隻看誰爭過了,寫下想寫的文字。
她自己的命運,徐家的聲譽,父母親族、甚至所喜、所歡以及白曼珠,那依舊懸在空中的指望,還要繼續飄渺下去。都要看徐蓮意能做成什麼樣子。
就因為這樣想著,蓮意臉上的尊貴、散淡的笑容,竟然不需要裝了,踏踏實實成了型兒,定在晚霞裡。
不到一刻鐘,當朝太子的隊伍回到了皇宮西北角,各自下馬進了小宮門。蓮意由金北攙扶著雙腳落地,手就被陳輿搶了回去。想了想,這還是第一次和他一同“回家”。剛進來,就看到迎接的人,不止有葉千波的太監,還有太子妃葉千波本人。
太監和宮女兒們是跪著的,葉氏是站著的。
人家是夫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