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畢自嚴語帶歎息,一臉懇切地道。
“禮卿兄之言,愚弟足感肺腑。
隻是我自幼就有一股迂闊之氣,愛計較個是非對錯出來。
讀聖賢書,宦海數十載,也算是有了曆練。
卻是每每遇事沒有定性,於脾性上沒有絲毫長進。
怕是我這臭脾氣,一輩子也改不過來了。
今日口出狂言,悖逆君上,原是抱著免冠帶而去,午門受廷杖的打算。
不想今日全身而退。
幸陛下英明,不以為忤,還對臣之講話頗有讚許。
我淤積於胸多年的塊壘,才趁此時不吐不快。
士大夫遇英主,當毫無保留,儘抒心中所想,以解君王疑難。
那還管什麼自家性命安危?
再說,大明現在什麼光景?
咱倆誰還看不出來,已經爛包到底了。
好不容易等到一位靠譜的英主。
這時候,我等再畏首畏尾,踟躕不前,就不是一個忠臣為官之道了。
愚弟我已經是垂垂老矣,此時隻為不留遺憾。
禮卿兄願意重返朝堂,再次督師登萊遼南,籠住毛文龍這個快要脫韁的野馬。
不也是和愚弟一樣的想法。
得遇明主,心中竊喜不已,礙於禮儀,不能表露於外。
隻為了平心中一股不平之氣,何惜此身嗎?”
這回倒是輪到袁可立啞口無言了。
道理似乎就是這個道理,他之所想,畢自嚴已經說得再明白不過了。
兩人歎一口氣,相視而笑,一切儘在不言中。
袁可立也慶幸戶部尚書是畢自嚴。
俗話說的好,朝中有人好辦事。
有了畢自嚴,起碼在軍餉糧草上,自己的登萊水師和毛文龍的東江兵是高枕無憂的。
畢自嚴拖欠弟弟畢自肅的軍餉,是情非得已,如今有皇上重點關注,軍餉一事不至於太難辦。
而且登萊遼南都是沿海地區,皇上隻要允諾他就地自籌軍餉,他來錢的路數還是很多的。
聽說毛文龍走私生意,就乾的很不錯,待老夫回到任上,好好幫他規整一下才是。
袁可立的思緒已經飄到了千裡之外。
“其實禮卿兄,愚弟今日還有一本折送要送與皇上。
後來想想事多嚼不爛,今天的事已經夠多了,也就沒送上去。”
“何事?”
“戶部另一大開支。
京營糧餉。”
袁可立有點麻木了。
這老弟幸虧沒說,不然今天說什麼,都要在宮中陪著皇上吃飯了。
“景會賢弟這次做得對,愚兄深表讚同。
京營糧餉事關重大,牽涉到那些超品勳親,愚兄建議賢弟一定要慎之又慎。
沒有完全把握,不要具本上奏。”
“此事愚弟明白,勳親大都在兩京,手握兵權,不比那些遠離兩京,養豬一樣的宗室親王……”
“景會賢弟,慎言慎行!”袁可立對畢自嚴突然疾言厲色。
畢自嚴也知道自己說禿嚕嘴了,趕緊閉嘴不言。
一些話皇上能說,做臣子的卻說不得,說了就是滅門的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