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在場的學生而言,他們可能覺得程行第二句的至善至惡人心最好,因為這句跟李冶的八至一樣,都帶著哲學性的辯證法,而且從規律上,跟李冶的那首也很符合,有著對立麵的善惡,人心也能用善惡這兩個字去形容。
而在蘊含哲學性的辯證法上也很好,在某種時候,人心即是最善的也是最惡的。
但飽讀古代詩書,對於古代佛道兩家典籍同樣有著很深研究的袁行明,卻最為喜歡程行所做的第一句,在李冶的八至後,他也曾讓許多學生,甚至一些帶過的文學院教授和對詩詞很有研究的專家在這八至後加補過,包括他自己也做過。
但都不如程行的這一句,這一句也是他認為最好的。
古代的文學家,對於佛道都要有一定的了解。
儒釋道三家對於古代文學都有很深的影響。
所以,要想真正的了解透徹中國古代文學,必須了解佛道的經典著作。
比如宋代大文學家蘇軾,他對於儒釋道三家的思想態度,就是廣泛吸取,兼而收之,這在他的為人處世和許多作品中都能體現,在政治上,他用儒家的經世濟民,在生活上,特彆是晚年遭遇困境時,特彆喜歡佛家的靜和道家講究的順其自然。
因此,在人生三貶裡,才能做到如此豁達。
才能有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這樣的詩詞流傳下來。
因此,對這些越是了解,便越知道程行這句至實至虛妄語妙在何處。
特彆是李冶寫這首詩,就是以道家女冠的身份,因佛門僧人而寫的。
道家講究虛實,佛門講究妄語。
一句,既有虛實帶來的辯證,又兼兩道,還有虛實辯證中延伸出來的無數哲理。
一件事情,如果看不透虛實本質,那麼一切都是妄語。
因此程行這六個字,無一不是妙境,無一不在生花。
這或許,就是中國古代文學所帶來的魅力。
極簡,卻又包羅萬千。
袁行明此時便向在場的眾人解釋起了程行這句妙在何處。
眾人最開始還真有些不懂程行這句話有何處妙的,但在聽完袁行明的解釋之後,他們對程行的欽佩就更加多了,同時也學到了許多真正有用的東西。
袁行明在給學生們解析鑒賞完程行這句詩之後,看著他還沒有坐下,便不解地問道:“剛剛不是抬手示意讓你坐下了,怎麼還不坐下?”
“袁教授,我還是站一節課吧,剛剛確實是我沒有在您的課上好好聽課。”程行對於這些用心傳授知識的老人還是很欽佩的,雖然近些年有許多教授敗壞了教授這個職位的含金量和名聲,但像是袁行明這樣的教授,不僅有真材實料,對教學也是很用心的。
“哪那麼多廢話?我讓你坐你就坐。”袁行明開始吹胡子瞪眼了起來。
他不喜歡那些磨磨唧唧扭扭捏捏的學生。
袁教授都這麼說了,程行隻好坐下了。
本來作為懲罰,他還真想站一節課呢。
不過程行剛坐下沒多久,下課鈴也就打響了。
袁行明並沒有占用學生的下課時間,下課鈴打響後他便站了起來,旁邊有隨行人員過來攙扶起了他,雖然身體看著還堅朗,但畢竟七八十歲的高齡了,校方還是很怕袁行明在來浙大上課的時候出問題的,不過隨著身體的年齡越來越大,袁行明來授課的機會也就越來越少了,要不是他堅持兩個月還來學校為學生們講一次課,學校是不會在他這麼大歲數的情況下,還邀請他來學校給學生講課。
畢竟袁行明在中國古代文學界,算是國寶級的人物了。
他不僅是國學研究院的院長、還是國際漢學家研修基地的主任,以及中央文史研究館館長、和中華詩詞研究院的院長。
這種級彆的大師,年齡又這般大,換做其他人,早就不去學校講課了,因為講一節課是很累的,而且收入也並不算高。
他們隻需要上上央視或者是省級衛視的一些文學類的節目,成為節目的特邀嘉賓,在上麵偶爾講幾句話,絕對要比去學校講課授課要賺的多。
但袁行明卻堅持要把自己所學的知識全都給學生們傾囊相授。
因為來校講課一次不容易,基本上每次都是兩個月來一次的原因。
每次來浙大的古文係的時候,彆管是大一還是大二的,都會有許多人趕著來聽。
比如秦念,袁老教授的課,她基本每次都來。
程行,也專門為了這堂課,在新書演講宣傳宣傳到一半的時候,回了趟浙大。
不過袁行明起身後並沒有著急離開,他跟身邊的隨行人員說了些什麼,然後那名隨行人員點了點頭,向著程行走了過去。
“您好,程行同學,請先留步一下。”那名大約二十多歲上下的隨行人員很有禮貌的對著程行說道。
“您好,請問有什麼事情嗎?”程行很客氣的問道。
他知道這人是袁教授的隨行人員。
那人拿了一張名片出來,然後遞給了程行,他笑著說道:“袁老讓我過來跟你說一聲,你剛剛在李冶的八至上又添上去的那四至寫的很好,即便沒有至實至虛妄語這一絕佳的妙筆,那句至善至惡人心也是極好的一句,袁老近些年特彆喜歡這首詩,這道給八至添至的題,袁老前幾年在詩詞學會的時候,也曾給詩詞學會裡的人留過,雖有許多做出來的,但都不如你這兩句,袁老的家距離這裡不遠,就在浙大附近,袁老讓我告訴你,有空常去坐坐。”
這最後一句,才是袁行明讓他跟程行所說的話。
袁行明惜才也愛才。
他確實喜歡程行剛剛在極短時間之內便想出來的這兩句。
早在去年程行那篇《燈火》出來的時候,袁行明就有聽說過他,後來程行的名氣越來越大,袁行明讀過程行的文章也就越來越多,起初的袁行明還不信程行真有如此大才,他不是不信程行寫出來的那些絕好文章,也不是不信程行能在這個年紀將這種文章寫出來。
中國大地上最不缺少的就是天才少年。
古代以少年之齡書百世經典的少年天才數不勝數。
隻是袁行明有些不信程行這些的文章都是在應試的時候當場做出來的,當場做的文章,和用了許多時間做出來的文章可不一樣,這兩者的差距可太大了。
因此袁行明對於程行做出來的成就確實有些存疑。
他許多時候都有想過,是不是考試的時候提前泄題,或是有人提前寫好的稿子讓程行去背的,又或者是程行知道了考題,提前花費許多時間去準備的。
但《安城》的出世,讓袁行明的存疑少了許多。
因為詩詞文章可以蒙混過關,但一部幾十萬字的巨著,讓彆人代筆,那也就太難了。
而且代筆的人要真能寫出《安城》這樣的作品。
那他自己就可以成名,何以再給程行代筆?
而且《安城》前半段是紮實的鄉村寫實文學,後半段卻又筆鋒急轉,陷入了少年作家才有的兒女情場中,寫作內容雖然大變,但是寫作風格和文風卻是一樣的。
如果是代筆,後者不陷入庸俗的校園言情裡,以前者的偏鄉土和縣城文學的風格寫下去,《安城》這本書在文學界引起的轟動絕對比現在更要大,它不僅能獲得更多作家的喜歡,也會獲得更多評論家的喜歡,而獲得了評論家的喜歡,距離獲獎也就不遠了。
但後麵,《安城》終於從中年人變成了少年人。
其實程行重生後新編修的《安城》,確實已經跟前世那個《安城》大相徑庭了。
前世的《安城》,在安城鄉村和縣城的描寫上,雖然也有,但並沒有這一世那麼多,程行在童年鄉村,少年縣城裡的描寫,確實要比前世多很多。
這就跟每個人每個時期對於青春對於童年的感懷都不同一樣。
程行在剛寫《安城》時間對童年鄉村和少年縣城的感懷,是跟三十多歲時又不一樣的。
而此時程行的文筆,已經趨於成熟,到了最佳的狀態時期。
不論是古代還是現代的文人,三十歲到四十歲這個年齡,都是他狀態最好的時候。
因為這個時候,他肯定走過了許多名山大川,見到了社會上的許多世態炎涼,也遭遇過了許多人心險惡,他肯定也讀過了許多書,因此,便真正到了下筆如有神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