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盛見狀,頓時嚇了一跳,連忙迎了上去“原來是趙公公蒞臨寒舍,葉某有失遠迎,還請恕罪。”
說罷,又瞪著眼睛衝那引趙公公進來的從人道“既是趙公公來了,怎不通報一聲,卻還有一點規矩嗎?”
“誒,侯爺彆就彆拿下人撒氣了。誰不知道這叢葉府的規矩森嚴,有誰敢不聽您的話呢?是老奴有要事通報,所以才教免了這規矩,還請侯爺不要見怪。”趙易高連忙抬手攔了那下人謝罪的意圖,笑眯眯地解釋道。
葉盛見是趙公公的意思,隻好不多追究。也是陪著笑臉道“不敢說怪罪,隻是不知趙公公如此汲汲皇皇,是聖上有什麼旨意嗎?”
“旨意倒是算不上,隻是皇上要見侯爺,所以特地讓老奴來傳喚一聲。”趙易高不鹹不淡地道。
葉盛一聽皇上要見自己,不由地有些緊張。自己是個武將,如今這紅丸國既無外敵,又無內亂,若是尋常之事,端的沒有理由皇上會召見自己。
於是,連忙打聽起來“敢問趙公公,皇上召見我是有什麼大事嗎?”
“侯爺越矩了,我一個淨了身的人,豈有置喙朝政的資格。若是傳到皇上耳朵裡,老奴埋在地裡頭可就不隻是缺一處玩意了。”趙易高正色道。
葉盛見自己從趙易高嘴裡套不出話,也是悻悻然,但還是吩咐下頭讓賬房取了賞給對方。接著,就趕緊要回臥室更衣入宮。
可趙易高見狀,卻連忙攔道“侯爺不用麻煩,皇上吩咐了,說是讓即刻動身,其他的一概不用理會。”
“皇上真這麼說?”葉盛一聽如此,不免有些吃驚,趕緊立住了身子沒再進內院的意思。
趙易高乾脆地點了下頭“馬車已經在外頭,侯爺隻管隨老奴去便是了。”
葉盛見此,也是無可奈何,饒是心中忐忑不安,卻也隻得趕緊跟了趙易高出門,兩人一並上了馬車,就朝著皇宮的方向去了。
這紅丸國的皇宮,始建於開國皇帝薑太守,自四十三年才建完。薑太守還未等享受幾年,便就駕崩薨逝。又經過多代皇帝的擴建與修葺,才有了今日的麵貌。
自護城河口入裡,一十六座登龍石雕,眼眶裡頭嵌著淨色琥珀。再往裡頭,自東西兩頭角樓高矗,鼓樓隔斷四處,禦林軍自上而下站得如那雕像一般。
葉盛的馬車一路暢通無阻,直進到崇和門前才停了。雖封公襲爵者都授紫禁城騎馬特權,但葉盛卻是非特召而不用。
這次,皇帝突然召見,葉盛本該抓緊些時候。但這一路上心亂如麻,想不清其中緣由。是以到了崇和門後,便執意拉著趙易高步行。想要借著這幾步路的功夫,捋一捋頭緒。
但過了崇和門後,趙易高才告訴葉盛,這皇上如今卻不在禦書房用功,而是在景泰殿裡見魯嘉晟,要他進宮以後就直接去免聖。
葉盛聽罷,也沒的心思責備這趙易高不厚道,想來多半也是皇上的命令,非要他措手不及。隻得硬著頭皮,遞了牌子進去麵聖。
這景泰殿內,國號昭康的薑姓第十六代國主薑誠,這時正按著額頭,手裡捏著一本周折,顛過來倒過去地看著。似要透過紙張,看到這後頭的事情來。
葉盛一進來,便連呼萬歲,未來得及看魯嘉晟,便一磕到底。但直過了半晌,昭康帝這才瞥過一眼,口中沉聲道“起來吧。”
“謝陛下。”葉盛本就十分緊張,昭康帝冷著教自己這麼跪了一會兒,更是腦海中一片空白。
“國丈,可知道朕喚你來是為的什麼嗎?”昭康帝緩緩問道。
葉盛微微抬起頭來,看向昭康帝的眼睛。隻覺幾月不見,皇上清減了不少,雖是壯年,但麵上已經有了幾條深紋。唯有那雙深不見底的漆黑瞳孔,依舊透著淩人的氣勢。
麵對這雙眼睛,葉盛雖有一肚子打好的腹稿,這時卻都被他拋在了腦後。口中嚅囁著道“微臣不知,還望皇上明示。”
“不知?”昭康帝冷冷一笑,“我聽說你忽然請了那東臨的十二門派掌門人到你府上,這可是有的?”
葉盛一聽原是為這事,當即心頭鬆了半分,心道好在自己找就已經尋了由頭,否則還真不好糊弄過去。趕緊對答道“皇上聖明,這事確是有的。臣是因為聽聞那東臨的暢春閣極為擅長戲劇,按捺不住這仰慕之情,所以便請到了府上,切磋一番此間的樂趣。”
“樂趣?你倒是有閒情逸致。但這梨園行當不過是下九流的把戲,用得著請那麼多人一並上門切磋嗎?”昭康帝笑道,“我可未曾聽說……”
正說話間,外頭忽然傳來了窸窣的腳步聲,轉眼間一個頭戴鐵盔,麵蒙紅巾,腰配環首刀的侍衛快步跑了進來。
卻是看也不看葉盛與魯嘉晟一眼,將手中一封黃皮子奏折遞到了昭康帝的案上。接著,也不行禮,隻是微微一抱拳,就要退出去。
葉盛見狀,當即發起怒來,口中罵道“你是誰旗下當差的奴才,皇上在此怎的連跪也不跪,你的規矩呢!”
“國丈彆惱,這奴才直向我個人負責,是我教他不用守那些規矩的。”昭康帝頭也不抬,而是迅速地掃過那侍衛遞上的奏折,“好啊,這樣說來,去你府上看那貴妃醉酒的,卻還有一個宋吞酒了。你召集這麼多江湖勢力,想做什麼?要造我的反嗎?”
葉盛一聽宋吞酒的名字,嚇得連忙跪倒在地“皇上恕罪,臣絕不敢做這大逆不道之事。”
說話間,葉盛已然背上沁出了冷汗。卻是如何也想不到,皇帝不僅知道他召集東臨十二門派的掌門到府上,就連他演了什麼戲都一清二楚。
想來,那不請自來的宋吞酒不過在從業福上待了片刻,轉眼間侍衛就遞來密信舉報,這是何等的效率?莫非是自己與齊王的那些事情,卻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傳到了皇帝的耳中,所以才有今日的這番召見?
一旁站了許久,一直都都未曾言語的魯嘉晟見昭康帝發怒,連忙出言勸道“皇上開恩,那東臨十二大派雖然是一方勢力。但正所謂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他們橫豎也是紅王國的子民。如今紅丸國在皇上的治理之下,世道安泰,豐衣足食,民無不頌天子之德,又如何有人會生亂逆之心呢?葉老久蒙聖恩,為國鞠躬儘瘁,嘔心瀝血,乃婦孺皆知之事。我想,其中定是有天大的誤會。”
昭康帝眼見魯嘉晟如此誠惶誠恐地替葉盛說情,隻是報之一笑“你說的對,晾他們也沒這個膽量。國丈且彆跪著了,快起身吧。你橫豎是我紅丸國的國丈爺,要教人知道我這樣糟踐你,史官還指不定怎麼寫我呢。隻是,你這私家樂趣,也該收斂一些。我卻無日不見彈劾你作風問題的折子。你也當體諒朕的苦心。朕雖有心保全你,但你也需知道自尊自愛。”
“多謝萬歲。”葉盛連忙站起了身子,又朝魯嘉晟遞去一個感激的目光,口中說道,“方才魯大人說的對,皇上是誤會微臣了。微臣此舉其實並不是為了與那暢春閣探討戲劇,而是另有所圖。”
昭康帝一聽葉盛這般說話,似為自己辯解,又似內有隱情,不禁產生了興趣。口中連忙追問道“此話怎講?”
“皇上有所不知,這十二大門派,在東臨是極大的勢力。如今毫無緣由地一股腦湧入京都,是善是歹還猶未可知。微臣既然身為朝廷犬馬,身兼京畿統領之責,自當細細調查他們的背景,也好做那萬全之策。”葉盛道,“所以,便用了這演戲的一番借口,將他們聚到了一處,方便從中探些口風。本還想著事情一結束,就立刻遞牌子進來彙報給皇上。殊不知,那頭才剛散席,皇上便讓趙公公召見我了。”
聽著葉盛的解釋,昭康帝隻是咧了咧嘴,不知是笑還是哭,臉上的皺紋更加地深了。緊接著,便踱到了葉盛的跟前,在他肩頭一拍,隻是淡淡說了三個字“有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