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白色麵具的女性魔將從裡麵邁了出來。
公儀顏背負長刀,身後仍有數十位強悍無比的頂級魔將隨之而來,他們似乎待命已久。
她遙遙向著江折柳行了一禮。
“公儀姐姐領命前往了虛空界,”常乾解釋,“在大巫的手中借到了虛空封印的用具。”
虛空封印……
虛空界隱藏多年,是一片與世無爭的安寧淨土,他們最擅長的就是封印術。虛空封印的意思,就是將聞人夜放逐進虛空之中——也就是各個大千世界界膜外的夾層裡。
江折柳喉結一噎,竟然也無法感覺到安心,他甚至產生了一絲抗拒,即便他明白魔界做出這個決定,也是痛苦難當的。
這是聞人夜的決定。
“即便沒有這件事,在公儀姐姐準備妥當之後,也會時刻跟隨小叔叔,以防他失控。”常乾豎瞳微閃,“這些事是小叔叔在路上臨時交代我的,他怕遇到意外……在公儀姐姐無法趕來時,傷到你。”
江折柳胸口悶疼,難以發出任何字句。他覺得喉嚨被死死地堵住了,說不出話來。
“我們是最後一道保險。”常乾低聲道,“不是為了給他自己一線生機,是想要……保護你。”
虛空封印術一旦成功,尤其是這種放逐式封印,幾乎就會永遠無法找回所封印的對象。
江折柳盯著遠處激活法器的公儀顏,突兀地道“你們先彆動手。”
常乾“……哥哥?”
“讓我試試。”
常乾人都傻了,迷茫地望著他“怎麼……試?”
————
倘若四周皆是黑暗,應該向何處行走?
聞人夜再次失去了五感。
他找不到自己的視線,但他明明就留存在自己的身體之中,可五感斷絕,神識封鎖,仿佛被什麼東西裹挾著,無限地沉入心海之中。
他窺見一束寂冷的寒芒。
從心海內部,自內而外地投射而來,是當年他第一次見到江折柳時,那把淩霄劍劍刃上的光。
聞人夜能感覺到極大的負重感,他在全力壓製道種,但卻也能感覺到,自行投入體內的終末道種接近原本封存的那顆種子,在心海之中無法說話,沒有聲音,隻能靠類似於“預感”、類似於“思維”之類的東西,模糊地感受、推測。
他所“見到”的光,也並不是采用了視覺,而隻是他元神的感受。
他神思停頓,有一瞬間的空茫。
黑暗無路,應從何處行舟?
聞人夜陷入漫長的思考和抉擇之中,但實際上,在他的感受之中,也根本分不出上下左右,隻能憑借著直覺和預感,來抗拒更嚴重的事情發生。
這具身體在憑本能行事,而足夠操控身體的神智卻彼此影響,相互壓迫,在此處糾纏,無法掙脫。
聞人夜在黑暗孤寂中想到了他的交代。
他沒有那麼著急,也是因為這件事——他相信折柳不會出什麼問題,也相信公儀顏和常乾的能力。
隻要小柳樹處在安全的前提下,他就能夠保持冷靜。
但這種冷靜,很快被打破了。
聞人夜從無儘的黑暗之中,感受到了一縷形如冰雪的寒意,強盛、堅韌、所向披靡,與他多年前印入心海的那一道劍光一模一樣。
他怔住了,心臟卻在狂跳,砰砰地聲音映入他的腦海。
那是一種渾身血液都要抽乾的感覺,他不知道為什麼會感受到這種熟悉而陌生的劍意,他的情緒激烈地動蕩,散發出蓬勃炸裂的聲息,叫醒了他的聽覺。
他聽到熟悉的、清越微冷的聲線。
“聞人夜,”江折柳說,“看著我。”
這處裂穀已經失去了原本的地貌。
靈波、魔氣、佛光、鬼氣,各種各樣強悍可怖的波動移山填海,將四周夷為平地。
魔族將領守在江折柳身後,公儀顏戴著麵具,掌中捏著一把通體半透明的薄刃,是虛空界之物。
她望著停在尊主身前的江折柳。
就在片刻之前,江仙尊為了阻止她展開封印術,請求明淨與何所似協助,想要嘗試用神魂喚醒尊主。
這種喚醒不免要動手。
就在公儀顏堅定否決之時,她看著江仙尊歎了口氣,掏出一片亮晶晶的碎片,隨後,碎片頃刻溶解於他掌中,讓江折柳止步於中途的修為,在她的視線注視之下,一步步地恢複到頂峰。
公儀顏下意識地屏息,想要按照尊主的吩咐拒絕對方,在對方的眼神中卻說不出拒絕之語。
如果是聰明的魔族,此刻應該直接按照聞人夜的話封印了他,將其放逐於虛空間隙之中,除了種族使命之外,也可以……
她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魔後大人。
可惜,魔族似乎本來就都不夠聰明。
就在她凝神屏息,注視著江折柳的時候,見到骨翼展開的尊主站起身,掌中凝聚出漆黑的長刀。
……嘶,這是要、要家暴嗎?
聞人夜的眼眸仍是兩團明亮的魔焰,找不出視線的焦點究竟在哪裡。
但他的本能被殺戮道種侵染了。
漆黑長刀握在他的手心,充滿暴戾和狂躁的魔氣向四周壓迫過去,骨刺長尾甩在地麵上,擊出一片裂紋。
江折柳歎了口氣,看著小魔王看不出情緒的眼眸,他剛剛嘗試地掃過神識,對方的元神密不透風,根本無法交流,更彆提喚醒了。
他的長發仍舊雪白,但卻寒涼柔潤,色澤如冰,周身的氣息仍在不斷地升高,逐漸地重新擁有了強大的壓製力。
淩霄劍震顫低鳴。
江折柳握住劍柄,望著對麵眼中魔焰跳動的小魔王,扯了一下唇角,道“這次,可不可以輕一些?”
嘭——
刀劍相撞,隨著力量的偏移向後壓去,兩把頂峰之刃崩裂出刺目的火花,氣息交纏得殺意凜冽、也熱烈狂躁。
江折柳虎口震裂,從指縫裡流淌鮮血。他的道體冰寒,氣息冷冽,蒼白的眼睫下是漆黑的瞳,宛若夜下薄雪。
脊背撞上山崖,道體在強烈的靈力湧動之下雖無大礙,但這片土地上所剩不多的山石也崩塌碎裂,塵灰傾倒。
淩霄劍架住墨刀,殺意與寒氣重疊,周圍盤旋出他人無法近身的強大氣旋,氣旋湧動的周圍,根本無法留存住任何活物。
白衣被壓在漆黑的衣角與骨甲之下。
江折柳收了下手指,裂開的指縫疼痛蔓延,讓人過分清醒。
他偏過頭,貼著聞人夜近在咫尺的耳畔,低聲道“看來還是不行。”
都到了這個時候,他反而並不那麼嚴肅,而是很輕地笑了一聲。
“溫柔一點,小魔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