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雲朵用鑰匙打開我家門的時候，我還在呼呼大睡。
夢中，我溺水了，無論如何掙紮，也擺脫不了困境，鼻子無法呼吸，胸中的最後一口氣即將耗儘。沒有辦法，我隻能張開嘴巴呼吸，顧不得將會喝進水。等我張開嘴後，久違的氧氣順利地順著氣管進入到了肺裡。我睜開眼，發現夏雲朵正坐在我的床邊，用手捏著我的鼻子，抑製不住臉上的笑容。我反感地拍開她的手，怒視著她。
“趕緊起來吧，太陽都曬屁股了。”她站了起來，打開了窗簾，一瞬間，陽光照進了我的屋裡，曬在了我的床上。
“你有病吧，差點兒沒憋死我。”我沒好氣地說。
“歡歡呢？”
“你先出去，我沒穿衣服。”
夏雲朵訕訕地白了我一眼，走出房間。我迅速穿好衣服，疊好被子，走到客廳。許萱頭發淩亂地從小屋中走了出來，看到夏雲朵後，和她打了聲招呼，然後走進廁所。夏雲朵笑嘻嘻地回應著許萱，完全沒有同我聊到許萱時的那種反感的神色。
“歡歡呢？”夏雲朵又問我。
“我一會兒去接她，”我看了一眼表，才十點，“你怎麼來這麼早？”
“不是著急見歡歡嘛。”她說。
“你也得讓人家睡足了覺啊……你也得讓我睡足了覺啊。”
許萱從廁所出來，坐到夏雲朵身邊，說：“昨天他去歡歡上班的歌廳外麵等著她去了，回來的時候都三點了。”
夏雲朵看向我，問：“你真去啦？”
我說：“那可不，還能騙你不成？”
許萱說：“一會兒你們聊吧，我出去了。”
夏雲朵問許萱：“白娘子，你乾什麼去？”
許萱說：“我留在家裡不合適，人家歡歡跟我又沒那麼熟……我約了我們同事去逛街。”
這時，有人敲門，我站了起來，自言自語：“誰呀，一大早就敲門。”
夏雲朵說：“可能是曉露他們……”
我打開門，果然是於周和路曉露。“你們怎麼來了？”
於周一把摟住我的肩膀，說：“你丫真他媽成，遇到歡歡了也不告訴我們一聲。”
我看向夏雲朵，她諂媚地笑著，說：“我告訴他們的，我想他們倆跟歡歡也算熟悉，所以……”
“你不讓我說，你自己居然管不住嘴。”
路曉露和夏、許打完招呼，對我說：“你也是，遇到歡歡這麼大的事兒，都不先告訴我們。”
“嘿，怎麼都成我的錯了……”
許萱幫我解釋：“是我不讓他說的，我不知道人家歡歡一個女孩子是怎麼想的。”
於周和路曉露一同看向許萱，然後又看了看我。我說：“我隨口跟她一說……”
於周鬆開我，走到我的房間門口，探頭看了一眼，然後問我：“歡歡呢？”
我說：“正好，你來了，跟我一起去接歡歡吧。”
於周問：“去哪兒接她？”
“當然是她現在住的地方了。”
於周說：“我去的話，不太合適吧，要不然你和許萱去吧。”
許萱擺擺手，說：“我一會兒要出去，不摻和你們的事了。”
我對於周說：“要不這樣吧，一會兒你出去買點兒飯菜什麼的，讓我小姨和路曉露在家收拾收拾，把窗戶都打開，散散煙味兒……”
許萱插嘴：“一會兒孩子要是睡覺的話，去我那屋睡吧，我現在去收拾收拾。”
於、路、夏同時張大嘴巴：“孩子？”
我看著他們，點點頭，許萱說：“歡歡帶著孩子呢。”
夏雲朵興奮地問：“小毛的孩子嗎？”
我說：“應該是小毛的，不會是彆人的吧。”
於周問：“長得像小毛嗎？”
“我也不知道，沒看見呢，昨天聽歡歡說了一嘴。”
夏雲朵埋怨地說：“你應該告訴我一聲啊，咱們都沒給孩子準備禮物。”
我說：“我告訴你也是白搭，我也是半夜才知道的……一會兒咱們給孩子湊個紅包吧。”
路曉露問：“你這兒有紅包嗎？”
我搖搖頭，許萱在屋裡聽到我們的談話，她大聲說：“我這兒有紅包，不過不是新的。”
路曉露走到小屋門口，說：“沒關係。”
許萱收拾好自己的屋子後，拿著一個紅包走了出來，說：“就這個，有點兒舊了，還是之前過年的時候，我們老板給我們發的紅包呢，我一直沒扔。”
於周問：“給多少錢合適啊？”
我問夏雲朵：“你說呢？”
夏雲朵看了看路曉露，說：“咱們四個一人給五百吧，你說呢，曉露？”
路曉露點點頭，說：“沒問題，於周，掏錢吧。”
於周尷尬地說：“我沒帶那麼多錢。”
我說：“我這有，你就彆發愁了。”
於周問：“要不要跟班長他們也說一下呀？我的意思不是讓他們湊錢，我想告訴他們小毛有後了，要不然等他們三個知道以後，準得埋怨咱們。”
我看向夏雲朵：“你說呢，小姨。”
夏雲朵沒了主意，她看向路曉露，路曉露也攤開雙手。於周打了一個響指：“聽我的，把這個消息告訴他們……小江，你聯係小胡，我聯係班長和老高，你聯係完小胡之後，就去接歡歡，飯菜的事情我跟曉露去辦，讓老太太在家坐鎮。”
“老太太？”
於周一指夏雲朵：“小毛的孩子叫她一聲姨奶奶，不算過分吧——誰讓小毛跟小江是上下鋪呢，他們倆一個輩分。”
夏雲朵半笑不笑地嗔道：“曉露，你管管他呀！”
路曉露大笑：“這是你的臭臭，你自己管吧。”臭臭是於周和夏雲朵在一起的時候，被她起的昵稱。
夏雲朵蹙眉笑著：“路曉露！”
許萱已經洗漱完畢，束好頭發，換好衣服，背上小包。她說：“你們好好聚聚吧，我先走了，跟人家約的中午，再不走就遲到了。”
路曉露說：“一會兒小江不是也得開車出去嗎，讓她帶你一段吧。”
許萱打開房門，說：“我們不順路……你們慢慢坐啊，我先走了，拜拜。”
我們一同和許萱道彆後，於周拿起電話，說：“我先給班長打個電話。”
我聯係了劉鑫，他說現在正上班呢，實在抽不開身。我說了我們給孩子錢的想法，他讓我先幫忙墊上，等之後見麵再還給我。
李謳歌和陸斌恰巧在一起，他們帶著各自的女朋友正在逛街。他們聽到了這個消息，與各自的女友簡單商量了一下，便決定一起來我家。
坐鎮的“姨奶奶”發話了：“中午彆在家吃了，太擠了，乾脆出去吧。”
於周說：“那我跟小江一起去接歡歡和孩子吧。”
“姨奶奶”又發話了：“你們兩個大男人去一個女孩兒家裡，是不是有點兒不合適啊？”
路曉露也說：“對對對，還是小江自己去吧。”
我再次驅車來到那片城中村。我發現，自從我會開車之後，大腦裡的道路識彆係統自動開竅了，許多陌生的道路，隻要開車走過一遍，便會熟記於心。我就是憑借著這套係統來到了歡歡所在的城中村。
我依然將車停在路邊，徒步走進了小胡同。在這裡，白天和夜晚完全是兩種景象。淩晨到這裡的時候，萬籟俱寂，隻有路邊的一個變壓器發出“呲呲”的電流聲，而現在，交通混雜，行人和摩的隨意在路上穿行，時不時還會呼嘯而過幾輛渣土車，掀起一片飛塵。這裡的人們來自五湖四海，他們操著各式鄉音，大聲喧嘩著。路口坐著幾個本地村裡的老太太，拿著蒲扇，似搖非搖，議論著張家長李家短，像一台台免費的吸塵器，過濾著滿是揚塵的空氣。
我順著簡易樓梯走到了歡歡所在的二樓，透過窗戶向裡麵看去，歡歡正用毛巾給一個小寶寶擦拭著小臉。我敲了敲門，歡歡在裡麵問了一句，誰呀。我說，我。她抱著孩子走到窗邊，發現是我，便打開了門，招呼我進去。
歡歡租住的這間房子，十分簡陋，隻有一張床，一台桌子和幾把凳子，一個立櫃，櫃子邊上還有折疊好的嬰兒車，除此之外，隻有一個立扇，現在已經罩上了一個塑料袋。歡歡卸了妝，臉色白白的，看起來很憔悴，完全沒有夜晚“愛未”的曖昧的燈光下的精致。
“你帶孩子就住這個簡單的房子呀？”問出這話，我有些心酸。
“挺好的，風吹不著，太陽也曬不著。”
孩子有些怕生，他緊緊地摟住歡歡的脖子，過了幾十秒，才敢回過頭來看我。
他長得和小毛如出一轍。
“男孩兒女孩兒啊？”
“小男孩兒。”歡歡逗著孩子，臉上的笑容異常慈愛。
我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臉蛋，笑著對他說：“叫叔叔。”
孩子一下撲進母親的懷裡，奶聲奶氣地叫著“媽媽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