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晨之所以會挽住我的胳膊,一定是演給她媽媽看的,要不然她為什麼會在關門後就鬆開了呢。我覺得,我是一條魚兒,我是一隻風箏,而江小晨是釣者,是放風箏的人,她手裡攥著一根無形且堅韌的線,緊緊地拿捏著我,讓我既無法遠離她,又無法擺脫她。當然,我是心甘情願的,我願意被她拿捏,她的每一次不同的動作和行為都能輕易牽動我的心。我的心隨她而動。我喜歡這種被動的感覺。試問,如果我要是不喜歡她,為什麼會想要被她擺弄在她的五指山中呢。
毋庸置疑,我已經開始逐漸愛上這個鬥雞眼姑娘了。
那天,我把江小晨送到醫院後,約定第二天早上會來接她。我看著她走進住院樓後,並沒有著急回家,而是倚著後備箱,默默地抽了兩支煙,覺得自己應該更快地用真誠打動江小晨,讓她心甘情願地與我交往。
抽完煙後,我坐回到駕駛的位置上,正要發動汽車,路曉露忽然撥通了我的手機,我接聽起來,開玩笑地說:“怎麼了嫂子?這大晚上的給我打電話,就不怕我哥吃醋呀?”
路曉露則嚴肅地說:“小江,於周他媽媽跟他小姨說了你之前賭博的事兒了。”
“什麼?”我很驚訝,這是我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如果說我隻是無業在家是一種消極的生活態度的話,那麼賭博就是令人難以接受的惡習。江小晨這種中規中矩的普通家庭一定是很難認同我的這種行為的。
“於周他媽媽還是想起來了……你們走了之後,周媽媽跟小姨聊起你,說你看起來挺踏實的,小姨說你挺可憐的,爸爸媽媽在幾年前去世了,自己一個人生活,周媽媽馬上就想起來於周之前跟她說過你賭博的事情,然後就十分嚴肅地跟小姨說了這件事,她們還繃著臉問於周是不是真的來著,於周沒敢騙他媽,就實話實說了,不過於周幫你說了好多話,說你是被彆人騙了什麼的,我說我也了解小江這個人,他本性不壞……”路曉露說,“剛才我跟於周分開的時候,他小聲跟我說,讓我告訴你一聲,有個心理準備,估計小姨會跟江小晨說。”
我很沮喪,隔著汽車前風擋看了看住院樓亮著燈的七層,沮喪地說:“大周這張破嘴呀!唉……我好不容易剛培養出來一點兒信心,一棒子全給我敲沒了。”
“不過吧,我覺得小姨不會直接跟你說什麼的,她隻會跟小晨念叨,會勸小晨認真想想的……當然,這也隻是我猜的啊,萬一小姨要是覺得你會改邪歸正,也不是不可能的,”路曉露安慰我,“至少我和於周信誓旦旦地向他們保證了,說你以後絕對不會再和那些壞家夥來往了,你已經知道錯了,已經改正了,知錯就改還是好同誌。”
“謝謝啊,”我依然很消極,“雖然你們這麼說,可是她媽媽不見得這麼想啊……換位思考一下,要是我的話,我也不願意自己的孩子和一個犯過錯誤的人交往啊。”
“你彆這麼悲觀嘛,”路曉露說,“這件事主要是看小晨的意見,你放心,我和於周肯定是站在你這邊的……前提是你必須要改邪歸正,千萬不能再賭博了……雖然咱們是好朋友,但是於周也不能把自己的妹妹往火坑裡推,就是於周同意,我還不同意呢,小晨就跟我的親妹妹一樣……你自己也長點誌氣,聽見沒有!”
“你們放心吧,自從我把賬還清之後的這半年來,一次也沒跟他們聯係過,”我掏心掏肺地對路曉露說,“你也知道,我是一個特彆簡單的人,我是說我對生活沒有那麼高的追求,隻要保證我的衣食住行不出問題,我對金錢沒有那麼大的**——當然,除了那會兒在牌桌上,那時候就跟中邪了似的,不過我後來就想明白了,那正是因為我的孤獨,所以才會誤入歧途……可是現在不一樣了,我心裡有了喜歡的人,我還想要和她一起過安穩的日子呢,尤其是今天去了她姥姥家之後,那種久違的家庭氛圍感讓我覺得特彆溫馨,你知道我有多麼期待能融入進去嗎?就像你在她姥姥家那麼隨便……這種機會對於我來說簡直太難得了,我可不想失去呀……”
“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我也知道你這幾年過得挺孤獨的,雖然總是有姑娘和你一起生活,但是幾乎沒有人能給你家庭的溫暖……行了,不跟你多說了,你自己想想怎麼跟小晨說吧,今天晚上小姨一定會跟她講的,你提前有個準備……還有,你放心,我和於周一定跟你是一條戰線的。”
掛斷路曉露的電話後,我的心情簡直糟糕透了。我下了車,又點燃一支煙,抬頭看著七樓亮著的窗戶,不知道江小晨是不是正在忙碌,她如果從媽媽那裡得知了這個消息後,會不會心不在焉,會不會出錯。抽完一支煙,我默默地坐回駕駛位置,啟動汽車,恍恍惚惚地開回了家。
這一宿睡得很不好,總是在半夢半醒之間徘徊,一會兒夢見堅強的霍曉瑩,一會兒夢見那場讓我身敗名裂的牌局,一會兒夢見生前嚴厲的父母,一會兒夢見咿呀學語叫著“爸爸”的小小毛,一會兒夢見吳曉誠奸詐的樣貌和原鐵路偽善的嘴臉,一會兒夢見摔成四分五裂的鄭三牛,一會兒夢見斷然對我說“不”的江小晨父母,一會兒夢見體貼的孫甜甜,一會兒夢見衝我擺手再見的許萱。總之,那一夜,我夢見了許多人,也夢見了許多事,全都是過去的人和過去的事。
我睜開眼的時候,天光大亮,昨晚因為有心事,忘記了拉窗簾。我嚇了一跳,以為已經錯過了江小晨下班的時間,趕忙拿起手機一看,才六點半。我長出了一口氣,閉上眼睛,卻怎麼也睡不著了。於是,我從床上下來,走進廁所,把頭臉都洗了,然後坐在客廳沙發上發呆。實際上,因為我一宿總是夢來夢去的,精神上十分疲憊,想要閉上眼睛再睡上一覺,可是無論如何卻也不能再次安穩入睡,所以不得不依靠發呆來放鬆精神。
就這麼坐到了七點,手機響了,我走回屋裡,發現是江小晨打來的,我趕緊接了起來。她低聲問:“你起床了嗎?”我說,我已經起來了,都洗漱完了,這就準備出門去接你。她說,你不用這麼早出來,我們今天要大查房,估計得九點多才能走呢,你可以再睡一會兒。我說,那你這麼早給我打電話乾嘛,是為了把我吵醒嗎?她嘻嘻一笑,說,我知道你為了來接我,肯定已經起來了,所以才會給你打電話呀。聽著她溫柔的聲音,我的心中一陣難過。我想現在就跟她坦白自己之前賭博輸掉一套房子的事情。我說,小晨,有件事情我要跟你說。她打斷我,說,等我下班了再說吧,我給你打這個電話就是告訴你彆來這麼早了。我說,好吧,那我九點之前到。
江小晨的語氣和之前一樣,絲毫沒有任何異樣,我不知道她媽媽是否已經把從於周媽媽那裡聽來的關於我的事情轉述給了她。我想,無論江小晨是否已經知道,我都要跟她實話實說,我不想在這件事上對她再隱瞞些什麼了。
臨近九點半,江小晨才風風火火地從住院樓裡跑出來,她就像是在躲什麼人一樣,迅速地鑽進了我的車裡。我問她,你躲誰呢?她說,昨天晚上我們一個同事看見你送我來了,非說我交了男朋友,說要看看你,我連澡都沒洗就溜出來了。我有些不悅,問,我就那麼怕見光嗎?江小晨笑笑,說,我不是這個意思,畢竟我不想讓她們亂嚼舌頭嘛。我說,下次我就等你上夜班或者小夜班的時候,去你們科轉悠。江小晨連忙說,大哥,你可彆這樣。我笑了,問,今天想吃點什麼,我提前準備。江小晨笑著恭維我,你做的什麼都好吃,我都愛吃,不過我回家得先睡個覺。我說,我有件事兒想要跟你說……沒等我說完,她便打斷了我,說,等我睡醒了再說吧,現在腦子裡都是漿糊,你說什麼我都記不住。我說,那好吧,你現在就可以睡一會兒了。說罷,我發動了汽車,她很快便打上了微鼾。
到家後,她快速洗了個澡,然後回到小屋裡直接睡去,門也不關。我見她粗心,便走過去打算給她關門,省得我發出聲音會吵到她。江小晨趴在床上,四仰八叉,呈“大”字形,頭發散亂,就像是一具屍體。不過她的後背隨著呼吸微微起伏,明顯還活著。我躡手躡腳地走到她的床邊,她的臉衝著裡麵,由於麵部受到擠壓,嘴微微噘著,一側還流下了口水,難怪她每次在我車上睡醒後,第一時間都要擦擦嘴呢。她睡著時,表情輕鬆,似乎正在享受著一場盛宴。這讓我十分羨慕,我幾乎很少有如此舒泰的睡眠。
我離開了小屋,輕輕地把門關上,回到了大屋,躺在床上,琢磨著應該如何向她坦白。我覺得,首先還是要認清自己的錯誤,然後再給自己的錯誤找一些理由,比如孤獨,比如遇人不淑等等,最後,要斬釘截鐵地與過去告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