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在半夜的時候停了。其實,我們離開烤魚店的時候,它就已經小了許多。我們都沒有帶傘,我的車上從來沒有放過備用的傘,因為一般遇到這種鬼天氣,我都是躲在家裡不出來的,所以從來沒有考慮過這種情況。好在我的車就停在了路邊,出了烤魚店跑上幾步就能到車邊。主要的問題是我們回家之後,車停的位置離小區門口有一百米左右的距離,而且一旦下雨,那片地麵便會泥濘不堪。我把江小晨放到小區門口,讓她先回家,不要跟著我一起去淌渾水了。她不乾,要跟我一起走。我拗不過她,隻能帶著她踩著地上的磚頭,淋著頭上的細雨,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小區門口。不過,讓我感到心花怒放的是,我們踏過泥濘的地方時,她伸出手,讓我牽住。過了停車的那片泥濘地後,我覺得再拉著她的手,有些不太合適了,便想要鬆開她,可是她卻緊緊地攥住我的手,沒有鬆開的意思。直到我們走進電梯後,她伸手去按樓層的按鈕時,才鬆開我,神色坦然,絲毫沒有任何不妥。
也許,是我太自作多情了。
雨是半夜一點左右停的,因為那時我還沒有入睡。我關上了屋門,獨自躲在陽台窗簾後麵,打開窗戶看著對麵樓中零星的燈火,默默地抽著煙。我的望遠鏡已經被我丟進了垃圾桶,即使那是所謂的前蘇聯軍事望遠鏡,我也沒有絲毫心疼的感覺。我遙遙地看著對麵的樓。之前霍曉瑩居住的那間屋子,黑著燈。原鐵路家也黑著燈,我不知道孫甜甜是否還在獨守空房。
說起孫甜甜,我想起一件事,那是之前的一天晚上,我和江小晨飯後一起在小區裡遛彎。江小晨除了飯後偶爾會想起來遛遛彎,似乎也沒什麼運動方麵的愛好。那天她吃完飯後,拍著平坦的小肚子說,今天的菜太好吃了,我又吃多了,咱們出去遛達遛達吧,要不然我該胖了。我欣然應允。她不想走得太遠,我便建議在小區裡繞圈。我們走得很慢,有一搭無一搭地聊著天,一會兒說說天上的星星月亮,一會兒說說新聞時事。當我們路過原鐵路家樓下的時候,原鐵路和孫甜甜正好從對麵走來,孫甜甜手裡還牽著狗繩,那隻狗正是之前咬過她的,它比之前我見到時長大了一些。我見無法躲開他們,便主動迎了上去,擺出一副笑臉,叫了一聲原哥、嫂子。當著原鐵路,我無論如何也不能管孫甜甜叫姐姐。他們答應著。
原鐵路看了看江小晨後,衝我眨眨眼,說:“行啊,江樂,幾天沒見,又搞上一個,跟吳曉誠他妹妹分了也有一段時間了吧。”
這孫子,說話也太歹毒了吧。孫甜甜用胳膊肘拱了拱原鐵路,笑著對我說:“江樂,給我們介紹介紹吧。”我聽不出來她的話裡是不是有醋意。
我說:“這是我的一個朋友,嫂子,你之前應該見過。”
孫甜甜認真看了看江小晨,似乎沒認出來。江小晨倒是先認出了她,說:“哦,我想起來了,之前就是江樂帶著嫂子你來我們醫院打的狂犬疫苗。”
由於在醫院的時候江小晨戴著口罩,孫甜甜也沒有看清她的麵容,所以現在她也隻是客套地微笑點頭,說:“哦,是那個跟江樂拌嘴的小護士啊……你們怎麼好上了?”
我說:“後來我們又見過幾次,自然而然就熟了。”
原鐵路說:“江樂,抽空帶著這個妹妹來我們家吃飯吧,好久沒和你喝酒了。”
我不想再與原鐵路有任何來往,便說:“這些日子事情比較多,等過段時間吧。”
原鐵路問:“你現在忙什麼呢?”
我騙他說:“最近她家裝修呢,我總得過去幫忙盯著。”
江小晨懷疑地看了我一眼,不過什麼也沒說。孫甜甜忽然說:“這個妹妹挺可愛的,江樂,你可得好好對人家呀。”
我笑笑,不想跟他們再多說下去,一方麵我不想搭理原鐵路,另一方麵我不想在江小晨麵前暴露出我和孫甜甜的事情。我轉移話題,問:“你們怎麼把狗又弄回來了?”
孫甜甜說:“你原哥總是不出去有事兒,我一個人在家又太寂寞了,所以把狗又拿回來了,讓它陪著我總比我一個人整天無聊強吧。”說罷,她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我的心裡“咯噔”一下子。
原鐵路摟住孫甜甜的肩膀,笑嘻嘻地說:“你彆老當著我哥們兒踩乎我,說得我跟讓你獨守空房似的……這也就是江樂,要是讓彆的那些不正經的老爺們兒聽見,到時候該偷偷地摸到咱家去了……”
孫甜甜甩了甩肩膀,說:“你胡說八道什麼呢!”
我太心虛了,生怕一會兒會表現出來,便說:“原哥,嫂子,我們就不打擾你們倆了……”
原鐵路笑著說:“是我們打擾你們倆了吧……哈哈哈,行了,我們回家了。”
我們互道再見後,走向不同的方向。走出幾步後,我下意識地回了一下頭,正好與同樣回頭的孫甜甜對視上,我一愣,她卻笑了笑,衝我眨了眨眼。我趕緊轉過頭,深深吸了一口氣。
江小晨悄聲問我:“那個男的是那個姐姐的老公呀?看麵相夠虛偽的。”
我很疑惑,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個姑娘見到原鐵路的時候,一眼就能看出他偽善的麵孔,而我之前則一直以為他隻是一位仗義的壞小子。
我告訴江小晨,正是他和另一個男人把我帶上邪路的,我以後肯定不會跟他們再有來往。然後,我又問江小晨,為什麼會覺得他虛偽。
江小晨說:“但凡一個正常人是絕對不會當著你身邊的女孩子提起之前和你好過的女生的。”
我說:“對,還真是這樣……他剛才說的那個吳曉誠就是我另一個壞朋友,我的前女友就是吳曉誠的龍鳳胎妹妹。”
江小晨看向我,問:“你有多久沒見過你的前女友了?”
我說:“已經很長時間了吧,具體的我已經記不清楚了……她現在可能都要生孩子了。”
江小晨說:“那你不問問她生的男孩女孩嗎?不給她包個紅包嗎?”
我說:“實際上我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的預產期,我還是上次遇到她哥的時候,聽他哥說了一句,當時我什麼也沒問。”
江小晨說:“那你應該還有她的聯係方式吧?”
“嗯……我沒刪她的電話。”
“那你問問她呀。”
“算了吧,都已經過去的事了,我不想打擾她的生活,”我側頭看了看江小晨,說,“我也不想讓她再打擾我的生活了,我希望自己能夠全心全意地走進一段新生活,並且讓這種生活成為我日後的永恒。”
回想完前些天與孫甜甜的偶遇,我把煙頭按滅在外牆上,順手丟到了樓下,然後關上窗戶,回到屋裡,躺在床上,努力讓自己睡去。
我又是在睡夢中驚醒的。我這幾年的睡眠質量很差,總是在做著不同的夢。這一次,我在夢中焦急地尋找廁所,門被敲響了,我瞬間驚醒,反應過來是在做夢,趕緊從電腦椅上抄起T恤和短褲,套在身上。江小晨站在門口,我甚至都沒來得及與她說上一句話,便直奔廁所。開閘之後,膀胱瞬間不再有壓力,我情不自禁地抖了抖,感覺十分舒爽。
我洗完手,回到客廳,對江小晨說:“真是萬幸啊,我差點兒就尿床了。”
江小晨“撲哧”一笑,說:“這麼大的人了,要是憋不住尿,一定是病了……我們醫院泌尿科有我的同學,要不要我安排你去看看?”
我笑笑,說:“那倒不用,我剛才做了一個找不著廁所的夢,又不是真的憋不住尿。”
她沒再說話,而是坐到了沙發上,說:“你趕緊去洗臉刷牙吧,今天還要去看叔叔阿姨呢。”
我這才發現,她已經穿戴整齊了,就連頭發都已經盤了起來,用發夾夾好。我應了一聲,又走進廁所去洗漱。等我再出來的時候,她正抱著一本之前放在沙發背上的書,隨意地翻看著,我看了看封皮,是《巴黎聖母院》,我連第一章都沒讀完的書。
這一刻,我有些恍惚,時間仿佛回到了兩年前。那時的情景似乎與這個早上一模一樣,隻不過當時坐在沙發上靜靜地看著書等待我的是霍曉瑩。那一天也是這樣,我和霍曉瑩決定去我父母的墓前轉轉、看看。那個早上,我也是被尿憋醒的,而在我洗漱的時候,霍曉瑩也是坐在沙發上,默默地看著這本《巴黎聖母院》。
我沒有和江小晨講過霍曉瑩與我一同去過我父母墓前的事情,現在也不打算跟她講。
“你發什麼呆呢?”她一邊心不在焉地看著書一邊用眼睛瞥著呆立在客廳中央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