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唳曾以為自己早就看淡了生死,直到月予憶用她的性命讓聞唳明白,愛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他連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可他無法接受月予憶的死亡。
聞唳不知道“與月予憶相愛”究竟算不算好事,所以他試著衡量與月予憶相愛的幸福,和失去月予憶的痛苦,到底哪個更多。
幸福是真的,痛苦也是真的。而當這兩種情感和“愛”掛鉤,算來算去,最終還是難倒了聞唳這個初學者。
無解。
最後,聞唳把他和月予憶的相愛總結成“一件令人悲傷的好事”,算是為兩個瘋子的糾纏沉淪畫上了句點。
就好像這樣理性的判詞,能為傾巢的感性稍加遮掩,讓他終於能無所顧忌地好好哭一場。
……
月予憶昏迷的那幾個月中,聞唳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
起初隻是為了記下給月予憶護理調養的要點,到後來,本子上的碎碎念越來越多,字裡行間以工整或淩亂的字跡寫下那麼多話,歸結起來無非一句“我愛你”。
聞唳從不知道自己有那麼多話想對月予憶說。
後來月予憶醒了,又從聞唳的口中得到了他會好好活著的承諾,一切似乎塵埃落定。
於是聞唳“不經意”地讓月予憶看到了那本日記。
當天,月予憶笑倒在了懶人沙發上,纏著聞唳把那些看著都牙酸的話讀給她聽。
聞唳故意用毫無感情的語調,換來了月予憶的另一場大笑。
再後來,日記本上的字跡變成了兩種,有時是正經的工作紀要,有時是插科打諢的打油詩,還有幾頁畫著蹩腳的插畫。
聞唳獨自陷在懶人沙發裡,翻看著日記本,不知不覺,就看到了最後一頁。
“聞唳承諾不再揪玩偶兔子的耳朵,如有違約,罰聞唳給月予憶講一周的睡前故事。”
落款是他和月予憶的名字,還有月予憶寫下的一行小字——
“說話算話!”
月予憶總是對聞唳說這句話,就像是怕聞唳不信守承諾一樣。
實際上聞唳很聽話的。月予憶交代的事情,他都做到了,比如好好活著,比如記著想念她。
六月盛夏的陽光透過哨塔辦公室的窗戶,溫柔地灑在了窗台的花盆上,花盆中淡綠色的花朵簇擁著盛放。
聞唳盯著日記本的最後一頁,最終輕呼了一口氣,把懷裡的玩偶兔子和玩偶小狗放在一邊,起身坐在桌前,把日記本翻到了另一頁空白。
圓珠筆沙沙作響,時隔三年,終於再次為日記本填了新章:
“月予憶,這是我來到綠色曼陀羅的第四年。現在的我和三年前的你一定很像。
“至少我覺得很像,但其他人都不這麼說。宋遠熙說你比我話多,燦姐說你比我挑食,餘暖姐說你比我更不愛吃藥,華子叔和芳姨說你比我還不聽話。
“挺好的,他們都記得你。
“你肯定不知道吧,現在全世界都記得你了。
“宋遠熙從你的血液中提取出了強效喪屍抗體,在此基礎上研製出了新的血清,說不定再過幾年或者十幾年,靠著這種血清,喪屍危機能被徹底解決。
“不知道我能不能看到那天。
“記得你當初還說,救世主這個字眼聽著有點惡心。但是餘暖姐告訴我,在把那支血清注射給自己之前,你親口告訴餘暖姐,要她和宋遠熙在你死後用你的血液做實驗。
“沒想到吧,這下你真成救世主了。
“餘暖姐因為這件事崩潰了好久,覺得自己不該把血清交給你,覺得自己對不起你。最後還是我替你把她哄好的,你記得感謝我。
“我跟餘暖姐說,彆自責,月予憶想做的事,誰能攔得住啊。
“畢竟你從苗成罡的手裡把我的命換下來的時候,都沒和我打個商量。
“我沒怪你。
“真的沒怪你,我在怪我自己,要是我再厲害一點,你是不是就不用……”
字跡在此處突兀地停頓,許久,又另起了一行:
“我後來被推出去搶救了,超級狼狽。再醒過來的時候,我躺在病床,你躺在實驗台上,你說咱們兩個怎麼總是慘兮兮的。
“我其實也稍微懂一點點血清提取技術的,醒來之後,我想在實驗室裡陪著你,被宋遠熙和餘暖趕了出去。
“不知道他們在擔心什麼,我總不至於看見你之後,受了刺激當場殉情。
“雖然我確實有過這種想法。
“但是你讓我好好活著。
“我很聽話的。”
圓珠筆沉默了許久後,日記本被輕輕翻到了新的一頁。
“基地給你舉行了很隆重的告彆儀式,不少人哭昏過去了,比如燦姐和宋遠熙。
“你的告彆儀式我沒有全程在場,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我實在受不了那個氛圍,就偷偷跑到實驗室去看你了。
“大家都沒顧得上攔我,估計當時都忙著哭呢。也可能我跑得夠快,沒人追得上。
“後來他們哭著把我從實驗室裡拽了出去,真是的,明明我才是看上去最冷靜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