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無意搖了搖頭,“那不是旱魃,最早的旱魃是上古神明,是黃帝的女兒,高高在上,貴不可言。”
“那打她乾什麼?”談秦不理解了,“旱魃不都是壞的麼?”
“黃帝和蚩尤上古大戰,蚩尤請來風伯雨師縱大風雨,黃帝命自己的女兒魃下凡止雨,雨停之後又名女魃不得回家,先除水道,再通溝渠,等人間事解決好了再說。”鐘無意說道,“但是時光流轉,人們逐漸忘記女魃的戰功,開始覺得她討厭,女魃在的地方總是乾旱千裡,便開始四處驅逐女魃,請神往北走。”
“驅逐旱魃的方式有很多,暴曬,溺水,虎食女魃也逐漸不再是女神,而是惡鬼旱魃。”
“是人人避之不及的惡鬼。”
“驅逐旱魃中最凶戾的就是打旱骨樁。”
“胡霞又是白虎,歲犯凶神,他們會做一場祭祀,指認胡霞是冒犯旱魃的凶神,暴而磔之,以求旱魃息怒,神往北走。凡人認為這樣祭祀之後,此地從此可以風調雨順。”
暴是指暴曬,磔是指千刀萬剮。
在這無儘的黑夜之中,沒有太陽,自然有取代太陽的方法。
村民們把胡霞抬到村外後,找了個地方,豎起來一個臨時的祭台,把胡霞放了上去。
他們狂熱地進行著自己的儀式,每個人臉上都寫著渴望和瘋狂。
這是一場祭祀,也是一場狂歡。
村民們看不見,他們進行著祭祀的時候,那些孩子的怨靈就站在他們身後,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父母。
祭祀進行到高潮的時候,蘇孝玉接過村民手裡的火把,親自點燃了祭台,火光熊熊,吞沒了血淋淋的祭台,也吞沒了已經支離破碎的胡霞。
黑夜亮如白晝。
不屈的靈魂在烈焰中燃燒,直到化為灰燼,胡霞也沒能多說幾句話,她下山之後清醒的時間很短,這個人世給她的印象想來應該糟糕透頂,但她留給常曦的最後一句話依然是讓常曦救救怨場裡這些徘徊不散的怨靈。
直到胡霞被挫骨揚灰,這個怨場也沒崩潰。
這根本就不是胡霞的怨場。
常曦他們就看著村民們手舞足蹈,宛若癲狂地慶祝祭祀大成。
和他們在一起的,還有無數孩子的怨靈。
他們齊刷刷看著這一切。
他們是所有事情的見證者,或者說,他們是,親曆者。
誰說這是他們第一次打旱骨樁?
誰說隻有妖邪可以打旱骨樁?
誰說隻有惡虎能夠吃人?
村子之外,麥浪滾滾,金黃色稻田即將豐收,皓月當空,祭台上的火似乎蔓延出去,點燃了整片稻田。
仔細再看,這分明也不是村莊和稻田,也不是湖傷鎮,更不是什麼蘇氏祠堂。
碧血滿地,白骨撐天。
這座鎮子原本就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
村裡孩子們的失蹤,沒有凶手,因為這裡人人都是凶手。
即便沒有動手,也是袖手旁觀,為虎作倀。
令人作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