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月把廟門關好,用香爐頂住,爺倆兒在草上睡下。半夜,睡夢中的枚兒被上官月搖醒,上官月一指供桌下示意他躲進去,隻聽廟外麵有個公鴨嗓高聲叫著
“上官月出來吧,藍爺在此,要與你談談。”
上官月起身撣撣身上的草,移開香爐,打開門,背著手邁步出來,成丁字步穩穩的在廟門前站定。淡淡的下玄月光下,門前黑壓壓的一群人站了個半圓圍在那裡,借著月光,上官月見人群中間站著一人,身高體胖,一臉的橫肉,絡腮胡須,一條長辮圍在頸間,辮梢似乎栓有重物,一看就知那辮子是兵器。上官月心中暗道,來者不善,不知對方功力如何,還是小心戒備為好,不由的渾身肌肉緊了緊。胖子身邊一人亮著公鴨嗓叫著
“上官月,今夜我家二當家藍爺與你相見,要與你談談,你可要識相些。”
上官月雙手背後,點點頭,衝麵前這一群人微微一笑,
“既要談那就請吧。”
隻見那人群中間的胖子一咧大嘴,操著嘶啞的嗓音道
“上官月,明人不做暗事,我來就要和你挑明,我們大當家的看得起你,要邀你入夥。今天你要想好,要麼你來入夥,做我們的三當家,要麼就留下命來。”
上官月看看藍胖子氣勢洶洶的樣子,心中暗笑衝藍胖子淡淡的說
“我與你們不是一路人,大路朝天各行一邊,這事勉強不得,我勸你還是回去吧。”
藍胖子聞聽,臉色一變,將一雙圓眼一瞪,拔高了聲音又問了一句,
“好!我再問你一句,是入夥還是留下命來?”
上官月心平如鏡,背在身後的手卻緊了緊,冷冷的看著藍胖子,
“我也再勸你一句,還是快回去吧,免得傷了和氣。”
藍胖子臉色一沉,
“看來你是不願入夥了!”
話音未落隻見藍胖子頭晃了一晃,一條黑乎乎的影子向上官月掃來,隻見上官月早有戒備,腰向後一彎,背在身後的手向前一伸,露出手持的一條木棒,原來手持的是廟門上的門栓,這條黑影直接纏在上麵直至當的響了一聲,上官月用手順勢一帶,隻見胖子蹬蹬蹬向前邁了三步,隻覺得下腹重重的挨了一下,一口氣憋住,噗通一聲!翻身便倒,半天才緩過一口氣來,抱著肚子連聲的“哎喲”著在地下翻滾。圍著的人一陣騷動,見二當家的已經被打倒,再沒人敢上前動手。
上官月手抱胸前,站在那裡冷冷地衝人群說
“快帶你們二當家回去吧,找點活血散瘀的藥敷一敷,晚了會要命的。”
聞聽此言,人群中呼啦啦跑出幾個人,七手八腳把胖子抬了起來向後退去,一群人一眨眼就跑了個精光。上官月回身進去,對枚兒輕輕說
“快收拾好,我們趕快躲出去。”
父子二人出了廟門,將廟門帶上,順圍牆輕手輕腳的轉過小廟,爬到廟後小山上,隱身在林中,回身再看山神廟,已然被火光湮滅。看著山神廟的火光,上官月陷入了沉吟,
“看來賊人並不甘心,必欲致我於死地而後快。”
枚兒看著上官月不無擔心的問
“那我們該怎麼辦?”
上官月望著黑沉沉的夜空中閃爍的啟明星思忖片刻,歎了一口氣,
“賊人勢眾,我們力單,總不能天天躲。現在又不能去莆田找翠兒娘倆,不然會將禍端引到那裡去。我們隻好遠走高飛了。”
枚兒的問
“爹爹,那我們去哪兒?”
上官月看著枚兒一臉擔憂的樣子,笑了笑說
“孩子,彆擔心,我們現在可以投靠你張大叔下南洋去躲一躲了。”
想了想又對枚兒說
“不過我們要明走,要讓賊人知道我們下了南洋,他們才放心我不會壞了他們的事。”
枚兒憤憤地問道
“爹爹,我們為何不去衙門告發這些賊人?”
上官月無可奈何的說
“唉!你還小,哪裡知道賊老大早已和衙門裡有勾搭,他們黑白道通吃,咱們小小老百姓,又怎能告得倒他們!”
枚兒聽了似懂非懂默默無言的點點頭。說著話,天已微露曙光,爺倆兒收拾起身,循大道大搖大擺的返回漳州家中。將鋪子交代給兩個徒弟,告訴他們,
“賊人不甘心,定要置為師於死地,賊人勢大,又與官府有勾結,現在不便與其硬拚,我先下南洋避一避。無論何人來問,就說已經下南洋做生意,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你們要照常好好打點鋪子裡的生意。不要與這些賊人爭執。”
又找到張老琯,將自己的打算告訴他,與其商議一番,收拾起衣物細軟,依著張老琯的建議,雇了船直奔泉州,準備在泉州下南洋。
上官月得罪的這夥江洋大盜的大當家叫雷樹亭,原是衙門裡的衙役出身,本來在少年時就是街坊裡貫打架鬥毆的無賴,極陰損奸猾,心狠手毒,因為自幼念過幾年書,又在衙門裡混過幾年,對打官司極內行,遂在地方上包攬訟詞,左右案件官司。衙門裡的書辦、差役多是他的親朋和徒弟,他儼然以衙門裡的老大自居,連知府也對其畏懼三分,衙役們遵其為雷頭,他不發話,案子就沒法結,因此地方上的大事小情維雷頭的馬首是瞻,儼然成為地方上一霸。
因為多年與盜賊打交道,眼熱這沒本錢買賣來錢快,遂與手下的狐朋狗友親信爪牙密謀,收服了一些盜賊,乾起了大盜勾當。後來又收服了海盜藍鵬。這藍鵬原是海上的漁夫,自幼練過幾年功夫,自持有幾分蠻力,再加水上功夫了得,在鄉間橫行,屢犯事端,後來索性入海當了海盜。犯事後被雷樹亭收服,成為這個強盜團夥的二當家,這夥盜賊暗地裡立個旗號,喚作“雷幫”。
這雷樹亭手下還有四個大頭領,各領著十幾個人,條海船,專乾海上沒本錢買賣。本來在清初因為鄭成功屯聚台灣與滿清為敵,清廷下令實行海禁,不許商船下海,不許漁民下海打漁,甚至於在海邊實行堅壁清野,將在海邊居住的漁民驅趕到離海邊幾十裡處居住。漁民生活無著,許多人被逼下海為盜,更使沿海州縣民不聊生。自康熙中期收複台灣後才開放了海禁,漁民可以下海打漁,沿海廣州、泉州、漳州、福州、登州等十幾個港口可以出海貿易。經幾十年來休養生息,民眾安居樂業,大股海盜已經銷聲匿跡,十幾個人,幾十個人的小股海盜已不成氣候,海上還屬太平。
雷樹亭的“雷幫”也是剛剛出道,一貫的行事小心,絕不在岸上犯事,隻在海上打劫出海貿易的商船,因為行事詭秘,屢屢得手,隻幾年功夫,雷家就置下一大片產業。因此在漳州城裡,雷樹亭儼然是個大財主。但他守著兔子不吃窩邊草的規矩,一向與街坊鄰居相處和諧,並不惹是生非,所以看上去就是個守本分的良民。
上官月就是給雷家設計修造的地道暗室機關,這是雷樹亭為儲存贓物而設。修好之後,雷樹亭為保險不漏風聲起見,意欲拉上官月入夥。豈不知上官月根本與雷樹亭不是一路人,這清白之身怎肯被其所汙,給雷家修暗道機關隻不過是生意,並不管你乾什麼用。所以上官月在酒席桌上聽雷樹亭要拉其入夥做強盜時,假作醉酒,將話頭岔開,並不理會。可心裡十分清楚,知道了雷家是盜賊,又拒絕入夥,那必然會有性命之憂。所以雷樹亭不將上官月殺掉誓不罷休,在陸地上上官月躲過兩次追殺,感覺實在是防不勝防。上官月爺倆兒隻得下決心下南洋暫避。
依著老琯的建議,到了泉州後由張老琬的夥計領著,找到經常出洋貿易的大商人施文緘說明來意。這施文緘與張老琬原是多年生意上的朋友,施家是當地首屈一指的洋貨商人,與官府有些關連,所以兼做牙商,又是當地有名的大船東,手裡有二十五六條出洋的大船,常年跑爪哇、馬六甲等地。聽上官月說明是為避禍才決意出洋遂滿口答應。
時當初冬,正好近日有要趕季風出洋的商船。上官月爺倆兒的出洋擔保人當然是施文緘了,隻要在出洋執照上添上二人的名字即可。清代官府對出洋貿易管理甚嚴,出洋船隻在官府編號登記在案,出洋的商人都要有擔保人,每隻出海的船上由為首的商人或船主出頭到官府辦出洋執照。上官月見這執照上寫著
“照得,本部督理海稅,欽奉敕諭開載,凡海上出入船載,如有夾帶禁物,照例拿究。商民情願出海貿易,登記人數姓名,取具保結,給予印票,以便出入,欽此。今據該商冊報人數,前來取具保結存案,合行照數給牌。為此牌給該商收執。凡經過各海口營訊處所,驗牌查點人數,即便放行毋得留難羈阻。回閩到關,船戶先報本部,侯點人數明白,方許登岸。原牌繳回,毋得違錯。”
下麵開列著出洋商人的姓名和船上所載的貨物清單。上官月見執照上寫明船回來時還要清點人數,有些擔心怕施文緘交不了差,
“我們如果留在南洋,船回時如何應付官府?”
施文緘笑著搖搖手,“兄台放心,到時我自有應對之策。”
二人在泉州待了十來天,等著出洋的船,正好讓張老琬的夥計幫著置辦了一些綢緞之類的貨物,約值個三四百金,這也是爺倆兒帶來的幾乎所有的銀兩了。一為避禍,二為避官府的盤查,又借此與其他商人一樣,做個小生意。
眾賊人雖然緊盯著上官月的動向,但又知道上官月不好惹,見他自甘示弱,躲得遠遠的,量他已構不成威脅,遂也就暫時罷手。隻盯著上官月爺倆兒,看他們是否真的下南洋。這些天爺倆兒住的貨棧地處鬨市,店鋪林立,人來人往的十分繁華,自然十分安全。